“青青!”
李炽低吼一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的身影,心脏猛地一颤,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他不知她是何时醒来的,也不知她是何时抵达的此处,更不知她是如何畅行于两军交战的中央。
看着她的身影,那立在雪中的身影,他甚至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雨松青……”
“雨松青!”
李炽在万军之中勒马狂奔,心中焦灼不已,丝毫不顾头顶无数强弩火铳拼了命朝她奔来。
“站住!”
她出人意料地冷声厉呵住李炽的脚步,遥看城墙上的火铳冷冷的洞口,掌心攥出了一手的冷汗。
“你就停在原地,不许过来。”
普天之下,无人敢直面冷斥他,也没人敢用这般命令的语气对他说话。可面对这样指令般的话语,他立刻勒住了缰绳不敢再向前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转过身去,径直走向李继。
“你……你还活着。”
李继的面色僵硬又惊喜,似乎对雨松青刚才忤逆之言毫不在意。
当年听说雨松青坠崖时他便后悔了。后悔自己被宋婉清的迷惑,后悔给了她兵权,也后悔当时参与了赵云成那厮的计划。
他从来没想过逼死她,他只是想趁机将雨松青接回燕都,只是想用她来钳制李炽,也只是想见见她。
勤政殿一别,已经数年。他快要忘记她的模样,也快要忘记她的笑容。
李继面上露出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雨松青,“我居然还能见你一面。”
雨松青眉间一蹙,摇头道:“可我不想见你。”
若非必要,她才不愿意看见他。
“李继,你骗了天下人,骗了你自己,自欺欺人到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你这辈子究竟为了什么?”
“你想要皇位,可你每一步都在毁坏大燕根基。你想要天下安宁,可是偏偏要与兀凉大阏氏联手要将北伐军置于死地。”
“你难道不知道与虎谋皮的后果?难道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如今兵临城下了你才来说别人包藏祸心,可殊不知,一切都因你而起。”
他的眼眸静视她,白皙温和神情一点点溃散,
“因孤而起……你凭什么说因孤而起!”
“想登临大位,却没有容人之心,身为储君,却没有立场在南疆与大燕之间摇摆不定,受人蛊惑。你总是担惊受怕自己不是李氏血脉,但你却忘了,你既为储君,高位之上便不能随心所欲,你的恣意妄为带来的是天下不宁。”
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犹如一句闲话般淡然。
可匪夷所思的,李继没有动怒,他甚至没有否认。
“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的谣言重现众人耳中,惊起一片浪花。
文臣们面面相觑,武官也将疑惑地目光对准了身着明黄色盔甲的李继,而震动更大的却是那一批藩王,当年荣王造反时景象历历在目,他临死之前的遗言也重新被众人忆起。
藩王们此刻回忆起李继诛杀荣王李朝时候的果断,不免起了疑。
“荒谬!区区谣言,也想来撼动大燕太子之位!”
苗京魄冷冷凝视着雨松青,冷喝道:“你有什么资格议论。”
“我有什么资格?”
雨松青将目光转向苗京魄,心中五味杂粮。
故人相见,却是兵戎相向。
当年那单纯善良的小公主被权势和仇恨沾染之后,也已经变了模样,那胆小孤僻的玉京公主已经成为南疆说一不二的女王。
雨松青只觉得时光匆匆,物是人非。
“我无资格,可是它有资格。”
她缓缓展开一卷陈旧的明黄帛圣旨,朝燕军走去。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李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百米,骑着马边跑边喊。
“雨松青!”
“回来!”
一声比一声严肃,一声也比一声急切,雪花落在展开的圣旨上,将那些尘封的旧事也展露在了人前。
“朕登基以来,躬身自检,减赋消役,求贤内治,望天下安平,使大燕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然朕膝下子息薄弱,儿孙不济。太子多病,靖王更孱弱,唯独于昭烈十四年八月得嫡皇长孙,朕亲赐名炽。其子天纵奇才,自幼聪慧敏捷,品行端方,有帝王将相之才,朕心甚慰。”
“然因其命天煞孤星,主战乱是非,恐对国运有亏,自幼于承意幼子调换,借命而立,于弱冠之年立为皇太子。若来日有人质疑,便可宣读此诏书为吾孙正名,特令告知天地社稷,令其认祖归宗。”
一张绝密圣旨,一段绝密往事,令众人叹服。
后来的事情所有人都知晓了,昭烈帝驾崩之后,成华七年李承意乌河兵败,全家落狱,成华帝中风瘫痪在床。年仅不足七岁的李炽因父罪入天牢,鑫国公拼了命保住他,最后还落得个结党营私的下场。
天之骄子一朝落狱,所有知晓此事的人敢怒不敢言。
朱笔黄纸,字字皆由先帝亲笔。
文官们脑袋嗡嗡叫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做。
“一道圣旨而已,想要伪作也不难。”
苗京魄虽如此说,但她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南疆军心腹从人群中簇拥在她的身边,全军戒备。
“你要人证?”
鑫国公沈琼,清水寺仁光大师,荣王李朝,雍王李宪,还有中风的成华帝……可那些人今何在?
死的死,杀的杀,栽赃陷害,蓄意投毒,但凡是接触到秘密中心的人,无一幸免。
苗京魄笃定她没有,雨松青也笃定她会问这一遭。
看着雨松青的眼神,苗京魄愤恨不解地低声问她。
“此时与你无关,为何你非要插一脚。”
能让肃招历寸步不离,让赵云成不惜用命来做赌注的女人能有几人?
不过苗京魄实在不懂,她也是前遂的人,她的家族亲人死在李辉刀刃之下,对于李氏的恨意不比自己少半分,为什么却处处要与他们作对?
“与我无关?”
雨松青一声冷笑,攥紧了手中的圣旨,用愠怒又可悲的眼神看着她,“你们要杀我夫君,要逼我死,将天下百姓视为刍狗来满足你所谓的恨,如何与我无关。”
唆使李继的所作所为,利用大燕赋税填饱南疆人的胃口,她的野心裹着仇恨的借口一点点壮大,不惜一次又一次挑起战争,已经成为了庞然大物。
雨松青突地转向了马车轿内,丹唇轻启,“陛下,您且说呢?”
陛下?
什么陛下?
众臣子百官一头雾水,顺这样雨松青的眼神看见一位佝偻瘦弱的老人从马车上徐徐走下,被周兰扶持着坐上了龙撵。
因为常年卧床,他的眼眶已经消瘦的凹进,蜡白的肌肤上是一层层褶子和斑驳花白的斑痕,可即便如此众臣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扑通扑通跪满了一地。
龙爪金袍,头戴冕冠,贵不可言。
“陛下……”
“怎么会……陛下怎么醒了?”
“你……”
苗京魄声音颤抖着,震惊至极。
禁军掩护着成华帝走到了大军中央,也拥簇者他一点点重新走到了权利中心。
“陛下啊——”
“陛下您终于醒了!”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文官们不顾燕军阻拦互相搀扶着齐齐涌来,老泪纵横。
“臣等无能啊!大燕江山要葬送在臣等手中啊!臣有负先帝嘱托,有负陛下啊!”
成华帝虽然庸弱,但对于臣子却是极为宽厚。在位七年间国泰民安,天下富足。这些老臣多都出自他的提拔和重用,以至于他们对李继才会如此拥护。
一见到成华帝的身影,众臣子心中便如同有了定海神针,齐齐哭诉着这些年大燕的遭遇。
要论起来他们也是倒霉,先有太后执政不放铆足了劲儿要与太子夺储君之位,再是藩王于翻地作乱,好不容易将藩王压了下去众臣还没有缓一口气,玄甲军又要攻进燕都,想要推翻大燕根基。
一桩桩一件件,没有哪日安宁。
“父皇……”
与此同时无数道目光都落在李继身上,但他好似魔怔一般,温润的脸上只有挫败。
“南疆王女,朕……可算人证?”
成华帝的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在龙撵上,虽然被病痛常年折磨,却没有孱弱之姿,眉目之间帝王风范高不可摧。
他的语气波澜无惊,仿若在与苗京魄商讨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温顿的眼神中隐藏了杀意。
胜利就在眼前,京畿军与燕军、南疆军队足以抵挡玄甲军突围杀入燕都,如果在此刻前功尽弃,一连她多年心血和谋划一起殆尽。苗京魄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否是天气太冷,她的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
“大燕皇帝……你还真是命大。”
在**活死人一般躺了十几年都死不了,日日喝着赵云成所下昏睡之药还能醒来,不是命大是什么?
“朕不醒来,难道还要看着你们谋朝篡位,祸害朝纲?看着南疆的血脉混淆我大燕皇室?看着天下不宁,战乱无休?”
成华帝是个很温和的人,就算是盛怒之时也不会轻易呵斥。可当他亲眼看着大燕士兵兵伐相向,看着南疆兀凉政权置喙大燕皇权,看着李继与虎谋皮,引狼入室,将王室宗亲骗得团团转,将李炽逼的只能谋反。他气急攻心地重重咳嗽了几声,一时间不知当年先帝的谋划是否得当。
还是说,大燕命中躲不掉这一劫难?
而藩王们比百官更慌乱,看见成华帝的身影,清河郡王的脸都黑了几分。
“陛下!若圣旨遗诏为真,为何当年先帝并未告知我等宗室?而李炽又为何要隐瞒至今?”
走到了这一步才告诉他们站错了队,藩王们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他们受了李继蒙骗,可是若日后清算李继党羽,在场谁人能逃得过?
李炽会放过他们?
“本座何须隐瞒?”
沉稳的脚步声踏在雪地上,那道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般将她笼罩,雨松青微微抬头看着李炽憔悴冷峻的脸,眼圈霎时就红透了。
他的眼中像是蕴藏了千千万万种不可言说的心绪,轻易地攫住了她的心。
一只大手从大氅中伸来,李炽的手死死攥握她,像是握紧了无价的珍宝,十指相扣交缠。
“对不起,青青。”
李炽低眸看着她,将她朝自己拉近,声音轻若雪花。
“我来迟了。”
这句道歉跨越了两年多的时间,跨越了生死,跨越了无数个孤寂的夜色他想跟她说的悔和爱。
紧握她的手,他的心重新为她跳动,温热的血液破开冰缝的血管,将生气和勇气一一注入到他的身体。
李炽看向清河郡王,炯炯有神的眸子似刀芒。
“本座夺回自己的天下,何须解释?”
“他的罪行早在三年前的檄文上写得一清二楚,又何必本座重复?”
成华帝望着这个儿子,恍惚之间觉得自己看到了昭烈帝。不过除却身形体格,他与他的祖父在长相上并不相像,更多的……是像他的母亲,被禁在丹栖宫二十余年的皇后平氏。
他姿容更挺拔,一双厉目聚着凌厉的锋芒,玄黑的盔甲衬得他肃杀如魔,令人不敢靠近。
幼时,李炽性子也冷,他不愿与人交谈,也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但他也会笑,也会得了一件喜欢的物什乖巧地道谢,与其他孩子并无什么不同。
可是今日的他却是从骨子里发生了改变。
盔甲重重,锋芒毕露,杀意腾腾。似乎他将人生中所有的温情和爱意都给了他身边的女人,成华帝并不知道雨松青究竟与李炽有什么经过,可他却在儿子对她小心翼翼地神情中明白了。
他想招手让周兰扶他起身,可是下一刻他的手却摸到了一个冰冷的护臂,成华帝看着面露尴尬的李炽,饱含深意的拍了拍他的手。
“扶我过去。”
他没有用“朕”,而是用了“我”,语气温和犹如平常父子之间寻常。
风雪小了,肃风也弱了,所有人的眼神注视着这对父子一步一步踏上了点将台。
成华帝一生孱弱温和,一生都未踏入军营,更妄论立在双方即将交战的万军中央。今日他站点将高台之上,眺望万重人山人海,旌旗猎猎,看见了长乾,战车,云梯,才感受到了肃杀和血腥的气味,才感受到了李炽的戾气从何而来。
“众将士……”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通信兵的声音一个又一个传输得很远。
“无论玄甲军,燕军,京畿军,藩王属军……你们是大燕的儿女,亦是大燕的将士,你们生长在这片土地上,你们的父母也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双方厮杀犹如斩断手足亲人,祸起萧墙。朕知,今日国家战乱,战火不休,赋税苛重,劳役无度,也知晓内乱因果,殃及池鱼……此系皆乃朕之过……”
“朕以凉德,缵继大统。在位二十五年,时政不足七年……一乃愧对先帝遗诏,二乃愧对大燕黎民百姓,为一己私欲养虎为患,引狼入室,挑起今日战火,国帑匮绌,闾闫彫攰,不胜愧愤。”
他重重咳嗽了几声,将目光看向燕军。
“于德,朕不敢舔居帝位;于理,吾儿神勇,正值壮年,数次平定兀凉战乱,护国为民,勤王南下救朕危难。”
四处寂静,鸟雀无声,成华帝拔高了声音。
“皇嫡长子李炽,功勋卓越,克明奉公,智勇无双,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
皇帝禅位,新皇登基,却不曾想来的这般快,不曾想成华帝会在万军之中立新帝。
众人惊赫地相顾失色,目光都凝聚在李炽身上,而此刻雪雨停息,风声鹤唳。
点将台上瑟瑟东风卷起李炽身上玄黑色裹边大氅,飞腾的衣摆扬起,落下,又扬起……一如她现在的心情,紧张,激烈,期待。
雨松青的思绪倏然飘**了很远,她忽然忆起成华二十一年的五月,她曾在官船上看着鸿胪寺的官员朝贺锦衣卫大都督。又忆起成华二十二年的秋日,北伐军北上时他校阅全军的身影。
当时的他们都不知道这一条路会有多远,会有多险,更不知道这一路走来他们会失去什么,得到什么。从都指挥使到北伐军元帅,再到如今的新帝,简简单单几个字之下,其实白骨累累,血债高垒。
须臾几年岁月,她却觉得恍若隔世。
雨松青静静地看着他立在高位,也悄然走向了点将台之下,掀起雪色大氅,笔直跪在了地上,双手高举,朗声宣告。
“跪呈大燕皇帝万岁,前遂诸臣携传国玉玺恭贺陛下登基,愿陛下运抚盈成,业承熙洽,平定外族,重修中原兴盛,海清河晏。”
咚——
众人的心脏瞬间狂跳,苗京魄更是**出了一抹被愚弄的冷笑。
传国玉玺!
那就是传国玉玺!
昭烈帝找了数年,临死之前都还念念不忘的玉玺!
那不仅是前遂皇室专用的玉玺,此乃前秦立国之时已经流传了千年,除了大燕皇室之外,每一任君主都曾拥有的玉玺。
在场所有人震骇惊颤,无不伸出了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雨松青手中的洁白无暇的玉玺,天际的沉云散去之后,云层中刺破熹阳打在其上,晃出耀眼的光芒。
雨松青话音刚落,文武百官们全部反应了过来,连带着犹豫不决的藩王臣子,在被富有神秘皇权的玉玺之下,在成华帝一则禅位口谕之下,屈膝跪下,异口同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从四面八方咆哮而来,那一道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未浸血色的清晨传出了很远很远,传出了同双战场,传进了三十余里地外的燕都皇宫,似乎也传出了大燕苍穹上空。
“起。”
一个字,他说得极为果决冷淡,众臣子抬头目视时,他们的新帝正弯腰搀扶着一位女子从雪地里起身,甚至小心翼翼地拍拾了她膝间的雪渍。
低眉注视之间,是他此生所有的温情。
“我不需要你跪我。”
他说。
“今后风雪如程,我们生死不离。”
……
……
时历成华二十五年冬月十三,成华帝禅位,新帝继位。
但那一日的烽火狼烟并未因李炽的登基而消弭,追随李炽的臣子心腹毕竟扶持了二十余年他们将全家性命老小全部放在他身上,怎敢心就此竹篮打水?
同双城的城墙开了,归降的燕军和玄甲军并肩作战,在铺天盖地的嘶吼声里,里面的守军打开了一道又一道城门,南疆军队,已经叛乱的藩王,还有李继数年经营的心腹齐齐涌入,势必要与李炽殊死一战。
他们食君之禄,只能不死不休。
战火燃起的速度极快,李炽将雨松青护在怀中腾驰在马背之上。他步步紧逼,一枪一条人命,杀得李继的燕军步步后退。
血色溅起涟漪,嘶吼和冷兵器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雨松青听着胸膛传来稳重沉淀的心跳声,紧紧双手捁在李炽腰上,面不改色地聆听血与火的征服。
遁甲军,弓箭军,火铳,先锋,李炽矫健的身影穿梭在各军种中,他身后的亲兵同样连人带马地踏入燕军的人群,手臂张合之间,如黑夜镰刀收割,毫不留情。
所见之处,凌乱攀折的战旗,翻到的战车,逃命投降的燕军,还有无数睁目圆视的士兵……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流血漂橹。
直至天色渐暗,追随李继的燕军和藩王被玄甲军包围金川门。杀疯了的玄甲军奋不顾前地超前冲,李继被顾景拉进金川门内。而就在他即将重新踏入皇城的那一刻,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继儿!你在做什么!”
“往后退啊!皇宫还有宣太后和皇后,我就不信那成华帝和李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看着她们死!”
李继无言而视,溅起的血色染红了他的脸庞,他累得已经拿不起手中的宝剑面色苍白如纸。
“我累了。”
“累?”
苗京魄显然不太明白他,厉声怒斥。
“你凭什么说累?为了你,我耗费了所有的心血,让你改名换姓成为天之骄子,踏在大燕皇室之上,不惜耗费我的南疆助你登位,用尽所有替你斩除隐患……”
“为了你……我将我的南疆都作为赌注……”
“母亲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
李继垂着手腕,悲痛欲绝地凝视着她,猝然一笑,“你想利用我报仇,报大燕灭前遂的仇,报李承意辜负了你的仇……为我……只是你的借口。”
吕风也罢,顾景也好,都是苗京魄安插在他身边监视他的棋子,怕他说错做错半点,怕他哪道旨意对南疆没有好处,怕他又忘了自己的身份。
一如悬梁刺股,没日没夜都惊恐万分。
“可我也是人……我不想这样活。”
苗京魄只觉得眼前的人不再是对她百依百顺的儿子,眼前有什么散开了,然后怒意席卷而上,“我给了你尊崇,给了你身份,是你自己不中用!与宣太后夺权需要他,与兀凉作战也需要他,若不是你自己处处依仗养虎为患,以至于到了后面杀不得动不得,还想强抢他的女人,何至于走到今日!”
话说出口她才发觉太重,苗京魄想哄时,冰冷的长剑直直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继儿……你想做什么?”
“我累了,母亲也累了,既然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劳烦母亲与我一同……”
同字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苗京魄只觉得脖间一凉,喷涌而出的血液很快累积于她的脖间,窒息的感觉泉水般用来,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李继。
“为什么……”
为什么!
大燕不该死吗?不该乱吗?
捂着脖子,她脑海中涌现出养母临死之前的模样,那般惨烈,那般惊颤,宫室之内血染红了一地,她跑到皇帝寝宫之内时,却亲眼看见了沈允温用冷刃捅如了梁寰的心脏。
“不……”
“哥哥……”
小小的玉京公主之内躲藏在橱柜里,看着李辉如何对她紧逼问玉玺下落,不惜用沈家二十余命至亲性命令她妥协,砍下了一个又一个头颅。
所以从始至终苗京魄都认为她会恨。
可是她的恨好似与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