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之下(2 / 2)

“我输了。”

走到最后,雨松青干脆将手中的棋子一扔,歪着头盯着李炽低头看着棋子的脸,哼唧唧,“太盛则折,太弱则泻。我的白棋一开始看似能将黑棋包围,却反被制,看来,若对手太盛,也不是好事。”

李炽的眼神仍然看着这盘棋,捡起她扔掉的棋子,自己给自己博弈。

“对手太盛,势必要以柔克之,化刚为柔。但柔不是弱,实乃容纳和含之,让对手入你的势,需无为而无不为,无为即是道。”

“可是棋盘千变万化,高手入势,也可导势,”雨松青盯着棋盘上的风云变化,有感而发,“那时如何办?”

“造势在与时机。”

“噔——”

棋盘上响出清脆的棋子落盘的声音,李炽捻起一颗棋子,将棋子放在她手上,然后按着她的手,压住了白棋最后一丝气。

“势要相机而变。势与势之间要有相因之气。以势套势,小势开导,大势含而化之,一环扣一环,一字落一字,入事,导势,破势,缺一不可。”

逼入巷陌,却先声后势,后发制人,令白子满盘皆输。

与他博弈,她也没想过自己会赢,不过实在是输得有些快,在他手下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她捡起最后绞杀白棋的一颗棋子放在手心中,意有所指看着李炽淡然的眉眼,“文昌,可是这枚棋子?”

黑子断白,大杀四方,白字右侧与下侧的棋子全部战死,其余安插在黑子周围的白字半点搭救的机会也无,一击致命。

就犹如他即将要打下来的文昌,足以斩断他与大燕之间的联系。

李炽笑着将手指按在棋盘上,慢慢收拾着棋子,归置棋盒中,“青青,文昌不过一座小城,再重要的军事价值也不过是一个枢纽,与它并论,还不配。”

可是……

可是智言依据所言,文昌对于他,极为重要。

脑袋里面虽然一团浆糊,雨松青还是缩在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他,小心翼翼地道:“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李继与他之间的间隙和疑心,不惜通敌叛国,也要他身败名裂,也要他如同他的父亲一般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的燕都,已经变成了他李继一人的天下,宣后党羽早就被他瓜分干净,再无任何一人足以与他对抗。

而帝王的疑心和猜忌,能摧毁世间一切看似固若金汤。

“阿炽……不要瞒我,不要骗我……”

“我不接受任何为了我好的谎言。”

她缩在他的心口,却没有抬头看见烛火透光之下,他仍然面露苍白的脸,甚至于唇峰颤抖几次,依旧不知道从何开口。只是紧紧将她纳入怀中,用像是融入自己身体里一般力度,眼睛弥散出歉意的光芒。

……

……

天还未亮,帐内昏沉沉的一片,耳边不停传来兵器摩擦的争鸣声,雨松青伸手摸索身侧,已经一片冰凉。

“阿炽!”

她喊了一声,无人回应她,又怕他走了,鞋袜也来不及穿,踩着冰凉的草地就掀开了门帘,直接撞到了迎面而来的李炽。

“鞋袜呢?跑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薄怒,将她拦腰抱起放在**,掀起被子死死裹住,一双温热的手径直就握住了她的脚踝和脚背。

“又着凉了怎么办?”

“我只是怕你走了。”

不知为何,这一次的分离会让她如此忐忑,也不知再次见面会是在何时?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一,又快过年了,而这一别,极有可能是一个多月。明明没有这么分开过,她却觉得任何分离都会让她感觉毛滋滋,

“我走如何不会与你说?”

焐热了她的脚,又守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帐外已经渗出光亮,李炽轻轻将她唤醒,低头在额间吻了吻,“我走了。”

“嗯……”

似有似无一声哼哼,像是听到了,又像是睡梦中的答复,他怔怔地看了她近一刻钟,大步出了营帐。

大军开拔了。

天上还撒着雪花,李炽高骑在马上,与玄甲军同色的甲盔泛着冷意,腰挂长剑,外披一件玄色大氅,他的手指紧握住缰绳,看着幡然腾飞的战旗,沉声着,“文昌守备通敌叛国,嘉峪关,朝晖,彭州三城落入敌手,我军经受几番病弱,决不能坐以待毙。今日,本座便要收回文昌,诛杀叛国者!”

叛国一词,刺眼得很。

北伐军中定有李继的眼线,李炽如此说,几乎是拐着弯在骂他。

叛国之人,乃当朝储君。

……

战报来得很快,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魏南国死后,文昌城的守备军虽换成了兀凉人,但这群兀凉士兵属于后备役,从未与北伐军主力交锋过,也未曾想北伐军不去嘉峪关,居然返回战线,不到三日就夺下了文昌。

兀凉士兵跑的跑,逃的逃,四散草原内,李炽也没心情去一一逮捕,而是煞费苦心全城搜索,终于在一处地窖内,找到了当日与魏南国说话的那名宦官。

何焕生。

“大将军,大将军这是诬陷!杂家从来没有和兀凉人签署过什么协议,没有!从来没有!”

刚砍过人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他才知晓死亡降临时的恐惧,何焕生死死抱住燕暮座下的马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奴才奉命,奴才也只是奉命……巡查文昌,啊!”

手起刀落“咔嚓”一声,人手顺着马腿栽倒在雪地里,被冻僵的何焕生还没来得及发出烈吼,伤口就被人捂住止血,头顶寒凉的声音适时而响。

“宦官督查军队,本朝你还是第一人。”

乌雏扬起的马蹄精准的落在他身侧,何焕生背心拔凉,惊恐之下,疼痛甚至都不明显,他仰头看向李炽,颤栗如筛。

“奉命?你告诉本座,你奉的是命谁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