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焕生哑口无言。
他不敢说。
身体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恐惧而颤抖。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而李炽明显不是很有耐心的人。
“何焕生,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该知晓本座从前的职务。”
杀了他,或留着他的命,对于李炽来说区别不大。
“奴才……”
他知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晓李炽要审讯的犯人,从未失手。
“是……是殿……!”
“啊!”
一枚冷箭从他身后穿心而过,瞬间血花四溅,伤口迸裂出血洞,何焕生张着嘴,还没有将始作俑者说出来,就已经倒地身亡。
“谁!”
燕暮拎起长剑赫然而怒,往四周看去。
胆敢在大将军眼前杀人!
“去搜!”
李炽神色一凝,扬手制止他,“不用了。”
马蹄往前踏在血铸成的地面上,冰层在铁蹄践踏下发出“蹭蹭”冰层碎裂的声音,四周廓然幽寂,无数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在李炽身上,见他面色平淡,毫不在意地扬起马蹄跨过何焕生的尸体,都松了一口气。
大将军,应该不会……
“魏南国勾结兀凉,引狼入室,杀无赦。”
“何焕生通敌叛国,随意攀扯,杀无赦……”
李炽冷冷的又说了文昌城内几位主要将领的名字,最后目光移向跪在地面上万名文昌守城军。
法不责众,他们只是按照上头的话行动,就算被定罪,无非也是一顿板子的事情。
“其余守备军将士,于法,违背职责,目无法纪;于律,滥杀百姓,强取豪夺。大燕,没有对百姓拿起屠刀的将士。”
被兀凉占领之时,彭州将士们为抵御外敌死伤无数,朝晖城守备军全部殉城。唯独文昌,夹道欢迎,甚至不惜强取百姓柴米油盐供敬兀凉人。这群人,在文昌城内就敢顶着上头的默许对百姓动手。
李炽微眯眼睛,目光闪烁着冷光。
“传本座军令,文昌城所有守备军……全部处死。”
“大将军!”
“大将军!”
降军不杀,何况是大燕的军队。
“这是军令。”
跪在地上的守备军顿时乱了套,山呼海啸的呼唤声此起彼伏,乱嚷嚷着一边喊着冤枉,一边痛斥李炽手刃同胞。
“唰——”
广场瞬间变成了刑场,一面留着兀凉人的血,一面流淌着守备军的血,头颅滚滚瞬间落下,密集的滚落在一处,惊恐,惧怕,悲愤,悔恨……还有无数无数各式各样的表情,可这些表情全部都固定在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嗖——”
刑场虽乱,但是玄甲军的眼睛一直在搜寻那杀了何焕生灭口的人,不过一盏茶的时刻,就在城门附近地窖内找到了藏匿的兀凉人。
这群人被拖拽着走到李炽面前,身着青将铠甲为首的男人看了一眼高倨在战马上身着黑氅玄甲的男人,听着周围数不清的惨叫,浑身战栗。
李炽逆着光,压着眼眸扫视他一眼,冷峻的面容上微微蹙起眉。
“是你?”
……
……
宫阙之内,身着赤色飞鱼服的人影往勤政殿内飞奔而驰,宫女内侍见此全部屏息凝神,默默行礼,等到他离去,才敢抬眼瞥一眼这新晋的御前红人。
“吴指挥使。”
等到这抹赤色锦衣走近,吕风这才微微躬起身子倾斜,笑着替他打开了勤政殿的门。
“殿下,八百里加急。”
吴辞将信笺放在李继手边,垂首静侯。
天寒,地龙烧得很热,李继甚至在膝盖上盖了一件羊绒被。一年多的磨砺和风浪,他比起从前更多了几分从容不迫,看着文昌守备军全军覆没的军报,只是微微捏住了信笺一角,语气平静。
“幼时宫学,皇祖父曾问我与昭谏,若有朝一日,幼虎孱弱,但豺狼虎豹环伺而动,该如何做?”
“那时,我道,天生尊荣者,该有容纳人的气度,时不待我,退几步又何妨?”
“你可知,昭谏如何说?”
吴辞仍没抬头,垂下眼帘。
“他道,幼虎年幼三岁便可成年,而他人年长,豺狼狡诈,却缺勇武;虎豹勇武,却缺慧黠。逐个拆分,顺势而为,借力打力,幼虎成年之时,便是他们落幕之际。”
昭烈帝听此喜极。
昭谏自幼聪慧,心思深不可测,他比不过。当年李承意自刎乌江,他甚至暗自庆幸。可他到了很后面才发现,放他离开燕都,离开他的视线,是他这辈子,甚至是宣后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他们之间的对峙,无意当中培养了一个令人恐惧的人物。
眼神顺着信笺移向吴辞,李继意味深长地道:“你跟在他身边多年,他的性情你该知晓一二,文昌的事情,瞒不过他。你说,他会如何?”
吴辞没有立即接话。
他的身份,大都督与他都心知肚明。
从一开始进入锦衣卫,他就是太子的人。
李炽虽待他不薄,但毕竟人心隔了肚皮,他的心思,从不会在他面前浮现一丝半点。
甚至于松动燕都守卫,密谋荣王造反,他对此也是后知后觉。
殿内静静的,一阵北风吹过。
过了好一会儿,李继又低低地说,“当年你放走她……孤没有追究你。”
吴辞脊背一凉,跪在地上,“属下死罪。”
“下令吧,无论如何,孤都不可能输给他。”殿内的纱幔慢悠悠的晃**着,人影在烛光之下显得忽明忽暗,李继看着它,扣住了案台一角,“即便是用江山为祭,孤容不下他。”
他没有退路,李炽也没有退路。
那就看,鹿死谁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