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了。”
赵氏这才停下针线,抬头看他:“做得对。”
耿薄苦笑:“可族中已有怨言,说我『不上道”。”
赵氏轻哼一声:“他们懂什么姝儿虽然就要封为皇后,但至今未有子嗣,陛下又年轻,哪怕亲政了,朝中大权也必然在太后手中。你若贸然提拔族人,太后会怎么想”
耿薄沉默。
赵氏继续道:“更何况,你本就是武將出身,骤然执掌军务,本就需谨慎行事。若因私废公,
不仅害了自己,还会连累姝儿。”
耿薄点头:“夫人所言极是。可我初掌尚书台,对军务尚不熟悉,该如何是好”
赵氏思索片刻,道:“领军將军庞参,能力出眾,又是太后信重之人。听说寇安在任时,军机台事务多由庞参实际主持。你何不虚心请教,维持旧制,暂不作大改动”
耿薄眼晴一亮:“夫人高见!”
翌日,军机台,耿薄主动召见庞参,庞参一进门便拱手行礼:“末將参见卫將军。”
耿薄早年只是耿夔的部將,要不是皇帝姻亲,怎么也不会跑到庞参前,连忙起身相迎:“庞將军不必多礼,请坐。”
二人落座后,耿薄开门见山:“庞將军,我初录军机台事,对军务尚不熟悉,日后还需仰仗將军辅佐。”
庞参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隨即笑道:“將军过谦了,末將定当竭尽全力。”
耿薄点头,又道:“我听闻寇护军为卫將军时,军机台事务多由庞將军主持!”
庞参目光微动,沉吟道:“將军的意思是—“
“一切照旧。”耿薄坦然道,“庞將军熟悉军务,我初来乍到,不宜妄动。”
庞参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將军胸怀宽广,末將佩服。”
不过,耿薄的低调並未换来家族的体谅,几日后,耿宝亲自登门,脸色阴沉:“薄兄如今贵为卫將军,却不肯提携族人,是何道理”
耿薄恭敬道:“族兄,非是我不肯,而是军务重大,不敢徇私。”
耿宝冷笑:“不敢徇私寇氏叔侄当年如何他们哪个不是任人唯亲怎么到了你这儿,反倒装起清高来了”
耿薄沉声道:“正因前车之鑑,我才更需谨慎。太后虽放权於陛下,但大权一直在握,若我贸然提拔族人,必遭猜忌。”
耿宝拍案而起:“荒谬!你怕太后,就不怕寒了族人的心耿家供养你多年,如今你飞黄腾达,却不肯回报,简直忘恩负义!”
耿薄脸色铁青,却仍坚持己见:“我並非不念家族恩情,但为国尽忠,方是根本。”
耿宝怒极反笑:“好!好一个『为国尽忠”!我倒要看看,你这卫將军能做多久!”
说罢,拂袖而去,耿宝的怒火很快蔓延至整个耿氏,有的抱怨,“耿薄这是要绝了咱们耿家的路啊!”
有的小瞧,“哼,他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个靠女儿上位的武將罢了!”;有的则另寻门路,“他不肯帮忙,咱们就自己想办法——”
流言四起,甚至有人开始暗中接触军机台诸司马,没有和耿薄通气,就打著他的名头谋取军职,很快耿薄就知道了!
耿薄火冒三丈,他召集耿氏核心族人,面色冷峻:“今日,我有一言,望诸位静听。”
眾人见他神色严肃,纷纷声。
耿薄环视眾人,缓缓道:“我耿薄能有今日,全赖家族栽培,此恩不敢忘。但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害了耿家。”
他拿起案上密信,沉声道:“有人暗中勾结军中將领,意图谋取官职。此事若被太后、天子知晓,轻则罢官,重则诛杀!”
眾人譁然,有人惊慌,有人不服。
耿薄厉声道:“从今日起,任何人不得以我之名谋私!若有违者,逐出家族!”
有族老怒道:“薄儿!你不要逼我们!”
耿薄毫不退让:“叔父,我是在救耿家!”
消息传到寇淑耳边,寇淑点点头,对郭保说道,“当日诛杀了邓成,现在看成耿家也要杀几个,挑个闹腾的先杀,就耿宝吧,你把收集到的耿宝不法事交给御史,让皇帝决断!”
“诺!”
也就在耿氏闹哼哼之际,耿哗走水路出发,他立於船首,春衫微扬,考察河漕,此时新修的漕渠两岸,夯土犹新,柳枝初发。耿哗手执笔墨纸张,细细记录著渠水深浅、闸口开闭时辰、往来舟標数目。
“贵人,前方便是魏郡水门。“船夫指著远处新筑的闸口。
耿哗頜首,凝目望去。只见十余艘漕船正列队候闸,船工们或坐或臥,显是等候多时。
“这水门一日启闭几次
“回贵人,春水方生,一日三启。若到秋冬枯水时节,只得两启。“船夫嘆道,“若是遇上漕运繁忙,等上两三日也是常事。
耿曄眉头微燮,在简上记下“魏郡闸,候舟半日“
在魏郡闸口,耿哗登岸细察。闸吏见是朝中黄门侍郎亲临,不敢怠慢,详述水门运作,“贵人有所不知,此渠新成,诸多规制尚未完备。各郡水门启闭不同步,舟常在中途阻滯。“
耿曄一面聆听,一面记录。忽然问道:“去岁漕粮损耗几何
闸吏面露难色:“这个下吏不敢妄言。『
耿哗温言道:“但说无妨,本官奉詔巡察,正要知实情。“
闸吏压低声音:“约莫一成有余。“
耿哗笔锋一顿:“竟有如此之多“
闸吏解释道:“新渠初通,舟不习水道,时有倾覆。加之各郡转运交接,损耗在所难免。“
耿哗心中暗惊,一成之损,岁失百万解粮,实在太多了,一路考察,耿哗转道东行,至渤海郡章武港。
港內停泊著数艘海船,形制较河船尤为高大,耿曄寻得一位往来青徐的海商,问道:“南粮若走海路北运,损耗几何“
海商捻须笑道:“顺风之时,自吴会至辽东,旬日可达,损耗不过半成。“
“半成“耿哗讶然。
“海上无闸无坝,只要避开颶风时节,损耗自然少。“海商指著港內一艘大船道,“这般海舶,一船可载两万斛,抵得数十艘河船。“
耿哗若有所思,海商又说道:“只是海路凶险,天下人多存疑虑,且新渠方成,淤塞不多,不管是朝廷,还是各地商民,多重漕不重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