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的尽头,立着一扇门。
门由那棵倒树的最后一粒沙化成,沙粒仍在旋转,像一枚微型的星系。
门把是那颗鸦鹤同体鸟,如今只剩一只眼睛,却亮得能照见未来。
仓伸手,握住门把。
眼睛眨了一下,门开。
门外,是驿站。
却不是他来时的那座,而是一座从未存在过的、反向的驿站:亭顶朝下,亭基朝天,倒立在一片虚空之上。
亭内,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只碗,碗里盛着半碗水,水面平静,却浮着一张少年的脸。
只见少年眉目与他一模一样,只是眉心多了一道裂缝,裂缝里嵌着一粒更小的太阳。
少年开口,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仓,你回来了。”
仓摇头:“我只是路过。”
少年笑:“路过也是回来的一种。”
仓问:“你是谁?”
少年答:“我是你留在完整里的那道裂缝,如今裂缝长大,成了门。”
仓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也裂开一道缝,缝里透出同样的光。
他伸手,与少年隔碗相触。
指尖相触的瞬间,碗里的水忽然沸腾,却冷得像雪。
水面升起最后一面镜子,镜中映出他未来的模样:没有形,没有貌,只有一条笔直的田埂,通向一粒正在升起的太阳。
太阳之下,黑暗与光明并肩而行。
仓收回手,转身,却发现那扇门已经悄然消失,只剩下一片空旷的虚空。
他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不需要那扇门了。因为他已经明白,这扇门从来就不只是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通道,更是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指引。
他转身面向那座倒立的驿站,石桌上的碗已经空了,少年的脸也消失不见。但那半碗水曾经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石桌上,让仓感到一丝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片虚空,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柔软的云朵上,却又无比踏实。
随着他的步伐,周围的虚空开始发生变化。原本混沌一片的空间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塑造。
田埂在他的脚下延伸,越来越长,越来越宽,最终变成了一条笔直的大道。
大道两旁,光明与黑暗交织,像是两条永不分离的影子,相互依存,又相互对抗。
仓沿着大道前行,脚步无声,却每一步都踩出一圈涟漪,像石子落入静水。
大道尽头,出现一座磨坊,风车倒转,把风一点点拼回静止。
磨坊门口坐着一位佝偻的守磨人,脸藏在兜帽阴影里,双手捧着空磨盘,却听见麦粒被碾碎的声音。
守磨人抬头,露出仓老年时的脸:皱纹里嵌着同样的裂缝,裂缝里熄灭的太阳像一枚焦黑的种子。
老人说:“我替你守着最后一把面粉,等你把它撒回夜里,让星星重新发芽。”
仓接过磨盘,却发现那只是一片薄薄的月光,轻得没有重量,却压得他手腕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