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銮摆摆手:
“非是孟浪。
是眼光太毒,胆子太大!”
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三弊’之论,直指要害;
‘三策’之议,更是发人深省。
尤其是这‘官督商运’与‘折色’之法,
虽看似惊世骇俗,细思之下,却并非全无道理。
你能想到这些,并能自圆其说,
逻辑缜密,远超同龄之人,
甚至许多朝堂老吏,
亦未必有你这般见识。”
他顿了顿,话锋微转,语气变得凝重:
“然则,你可知为何争议如此之大?
又可知,若此策真付诸朝议,
将面临何等阻力?”
苏惟瑾沉吟片刻,谨慎答道:
“学生略知一二。
革新之举,必触犯旧利。
漕运一事,牵涉运河沿岸无数官吏、军卫、
乃至依靠漕运为生的豪强巨室,
利益盘根错节。
学生之议,无异于断人财路,
毁人根基,阻力自然巨大。
且‘商运’、‘折色’关乎国本,
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诸位大人谨慎,亦是理所应当。”
翟銮眼中欣赏之色更浓,
此子不仅才高,心思竟也如此通透!
他叹了口气:
“你能想到这一层,殊为难得。
如今朝堂……唉,
守成者众,求变者寡。
陛下虽有锐意,
然……牵绊甚多。”
他话中透出几分难以明言的忧虑和对现状的无奈。
“你那句‘以利导之,以规制之’,说得很好。”
翟銮重新看向苏惟瑾,目光灼灼。
“为国取士,非为寻章摘句之徒,
乃为求经世致用之才!
老夫力排众议,取你为解元,
看重的并非只是你的文采,
更是你这份洞察时弊的锐气、
勇于任事的胆魄、以及这份……
这份试图以新法解旧题的心思!”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带着一种沉重的期许:
“望你戒骄戒躁,
勿因一时之名而自满。
举人只是起步,来年春闱,
汇聚天下英才,才是真正的龙门。
届时,文章需更沉稳,
见解需更深邃,但这份锐气与担当,必不可失!
需潜心学问,更需留心世务,
将来方能真正为国效力,解民倒悬!”
这番话语,已是极大的认可和殷切的嘱托,近乎明确的提点与投资。
苏惟瑾心中激荡,起身再次深深一揖:
“学生谨记座师教诲!
定当勤勉不辍,潜心向学,
不负座师今日知遇提携之恩,
不负圣贤教诲,亦不负平生所学!”
翟銮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好,好!起来吧。
日后若在学问上有疑难,
可来信探讨。
望你善自珍重,好自为之。”
又勉励了几句,翟銮便端茶送客。
会面时间不长,但意义非凡。
苏惟瑾恭敬告退。
走出官舍,秋阳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知道,今日之后,
他不仅顶着“解元”的光环,
更在朝堂清流领袖之一的翟銮心中挂上了号,
打下了一条极其重要的高层人脉基础。
这条人脉,或许不会立刻带来什么实质好处,
但却是一张无形的护身符,
一盏指路的明灯,
其价值,远非金银可比。
政治资源+1。
苏惟瑾的脚步沉稳而坚定。
乡试的辉煌已成过去,
座师的期许犹在耳畔。
下一站,北京,会试!
他的目光望向北方,
那里有更大的舞台,
更激烈的角逐,
以及,更广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