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宴(1 / 2)

成华二十三年九月初,秋分,从涪城南下的玄甲军正式拉开了与大燕燕军大战的序幕。

收复了城阳涪城两座大型城池,玄甲军基本上过五关斩六将,以涪城为中心,势如破竹的将其附近的城镇一个又一个纳入怀中。

这对于大燕来说,自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涪城距离燕都不过百余里,燕军再也没有了退缩的余地。而玄甲军已经掌握了北境乃至涪城近半大的土地,有了根据地甚至又占领了缓冲地带,如虎添翼。

大燕的心脏即将暴露在外,朝中上下无一不忐忑着,朝臣们几次上书想要迁都原籍南下同屏。

先帝靠着军阀起家,兴龙之地便是同屏。同屏坐落蜀州,两侧有天然的山险为屏障,江河不息,自古便是易守难攻之地。但无论是奏折还是上书,都被李继一一否决,甚至严令下旨再有敢提及此事者,杀无赦。

但还是有更多的臣子宁毋死,也要与燕都同存亡。

朝堂上风起云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迁都的阴阳守城的固步自封,不顾大局;守城的怒斥迁都的贪生怕死,佞臣之言。

不过这些言论很快就散了。成华二十四年正月,玄甲军并未渡澜江而南下,而是将留守城阳的北伐军调到了涪城,而玄甲军主力军在绕涪城以西,朝韶州进军。

郭自忠得知玄甲军出现在韶州之时,正沾沾自喜与李绍打下了嘉宁,可以借用地势夹击涪城,谁想到玄甲军行军之速,不过七日便收复了韶州。

韶州一郡十二县,自古便是富庶之地,高门世家无数,且距离燕都也不过几十里地,玄甲军拿下韶州,就如同拿下了燕都的咽喉,监视着燕都一举一动。

军队的出征,藩王的进出,粮贸的行运,细枝末节都在李炽的掌控之中。

若说涪城是第二道国防线,那么韶州就是腹地,军事失误严重程度堪比诺曼底登陆。

说迁都的那部分人开始哑口不言了,因为他们已经无路可去。而说守城的那部分人更惶恐不安,生怕李炽下一步就要剑指燕都。

与此同时,远在兀凉的消息同一日传入了大燕,兀凉大阏氏猝死北庭寝殿,兀凉皇巴图禅位于大皇子古兰朵。此等诏令太的突然,主要是娘家背景雄厚的大阏氏死的太突然。

大阏氏身体素来安泰,何来“猝死”一说?又为何是在古兰朵回北庭次日就“猝死”在寝殿?

兀凉以部落政权为主,拥簇兀凉皇帝的部落大半来自于他这个大阏氏。乌苏尔死的不明不白,大阏氏也陡然猝死,这让这些部落无不惶恐和不服,就算古兰朵登基为帝,多半也不会听从他的诏令。

这一点,李炽知道,古兰朵更知道,也正是因为兀凉一摊子麻烦,当时的李炽才会选择与古兰朵合作。

而至于兀凉北庭中间究竟有没有李炽参与,这自然不可为他人道。

只野史撰述,两国之帝,曾在成华二十一年至玄青元年之间来往甚为密切,甚至有人曾见御前统领多次出入北庭。这一点,也是后世史书评击玄青帝的有力证据。

只说现在,玄甲军虽占领韶州,但百姓并没有多大的恐惧。该吃吃,该喝喝,即便在战时,春节也一如往昔热闹,各处笙歌鼎沸,繁花似锦。

玄甲军军纪严明,就算占领了城邦土地也不会将屠刀对向百姓,倒是比起作威作福的燕军来的更宽厚些。

不过这些“宽厚”向来不针对与当地的乡绅富户。

韶州的富户们见着身着黑衣盔甲的军队就像是耗子见了猫。

他们能怎么办呢?听说那一日李炽带着一队黑甲亲卫亲自“拜访”程氏,密谈了什么无人得知,但次日人家就捐了上万粮草与几千两钱财。

难道他们敢没有表示?

比起自家性命,钱财实则乃身外之财,毕竟“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富户们自我安慰着,可惜他们不知道程氏哪里是被迫捐。但是谣言越传越邪乎,便引得韶州上下的商户,富户,高门大族恨不得将钱财一一塞到玄甲军手中,倒是让众将士颇为惊叹。

但那日,极少部分人才知晓,大将军不仅没有见着程老太公,且差点被程家扫地出门。

程家乃世代清流,子辈教书育人,孙辈延经义讲。可谓桃李无数,名满天下。整个大燕的文官莫说一半,近乎三分之一都与程家有着师生之谊,其影响力不可谓不大。

这样家教森严的程氏门庭,自然看不上他一个乱军中杀出来的乱臣贼子。

李炽这般想着,却也不得不拜见,所以就算是坐着冷板凳喝着冷茶他也毫无怨言。

面对长辈,李炽向来没什么耐心,甚至对于三纲五常他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可他那日就是从早晨坐到了傍晚,期间请辞他离去的人无数,他也只是淡淡摇头,继续在偏厅。

直至程疏疑亲自来请他。

“程大人。”

李炽先行低了头。

从飞鱼服到玄甲军主帅戎装,比之两年以前他瘦了很多。眉骨锋锐,黑眸深邃,一如既往地清绝高冷。可偏偏程疏凝却探到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戾气。

李炽望过来时,温煦的烛光仿佛都凝上了寒霜。

程疏凝感叹着,时光荏苒,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匍匐于皇权之下的都指挥使,如今他手握重兵,据地无数,野心昭昭,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你明知程家不会偏于任何一方,又何必多此一举?”

江山不过百年,可是程家的传承可不止百年,他们立世之本便是和光同尘,不偏不倚。

李炽忽然皱了皱眉,捏成拳头的指关节有些微微发青,恭敬地拱手,“程大人安好。”

“草民不敢担大将军的礼。”

程疏凝冷眼看着他,“劳烦大将军请回,我程家陋屋弊室,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时至今日,还没有人敢如此跟李炽这般态度,也无人敢受他一拜。

可他是青青的亲舅父……

娘家舅大,人家不待见他,是他该。

李炽再次拱手弯腰,卸下了一身傲气。

“晚辈今日前来,一为请安拜年,二为谢罪。”

不提这些事情还好,一听到这句话,程疏凝眼神黯淡,语气也有了怨怼。

“你有什么资格来谢罪?又有什么资格请安?”

“松青与你,并未媒妁之约,也并未婚配,我们程家自然也没有你这个侄婿。”

程疏凝讥讽地看着他,“当年大将军可是承诺过护她一生周全,可到头来倒是她处处护着你,处处退步!她明明可以嫁于皇室安然无虞的过一生,你非要招惹她,以至于今日的下场!”

文人戳脊梁骨是与生俱来的,一字一句朝在李炽的未愈的伤口,扎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