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喧闹声好似隐去。
钟晚揪着发丝,低声问:“你怎么来江陵了?”
男人目光柔柔,唇畔扬起:“有人说你在这里,我便来了。”
是特意为我而来么?钟晚忍住没问,只道:“要在江陵多久?”
梁逍没说话,倒是手指放在唇边,一声哨响,一只泛灰的鸽子倏然从檐角俯冲飞来,乖巧而稳当地停在他肩上。
“它特意训练过,从江陵飞到京师,倒是轻车熟路。”
钟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只鸽子,心底升起一股怪异感,这鸽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驯养的,梁逍说京师那边有事,到底是什么事呢?他是什么身份,又在京师做什么?
重重疑问,让钟晚对他愈发好奇,可她没有直白问,也觉得一点点去发现更有趣。
钟晚一伸手,那鸽子好似能看懂人的动作,征求般望向梁逍,待梁逍点头,它便飞到钟晚手上。钟晚心中纳罕:“它能懂我的意思?”
梁逍浅浅嗯了一声,这时外头又放起焰火,五颜六色的光笼在两人身上,让一切看起来都如梦似幻。光阴斑驳着把她的面容,梁逍只想让光阴慢一些,再慢一些。
“姑娘?!”身后传来一道惊呼声,却是明玥匆匆赶来:“原来你在这,叫我好找。”说罢才看到梁逍,惊道:“梁公子?”
明玥轻咳一声,道:“我们刚好遇到。走吧。”
三人从小路出来,汇入朱雀街的喧闹人潮。
不远处沈兰芝在马车旁来回踱步,见钟晚回来,不免嗔怪:“跑到哪里去了?”
说罢,见女儿身边有一个陌生男子,她狐疑地两人身上梭巡片刻:“遇到友人了?”
梁逍没想到以这般猝不及防的方式见到钟晚的母亲,但他很快进入状态,有礼有节地行了一礼:“伯母。”
这后生不仅样貌出挑,气度也不凡,沈兰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冲他点了点头。
时辰不早,钟晚要跟母亲回去,只能跟他这个“半路遇见”的友人告别。
登上马车,她装作无意卷起纱帘,直到视线里梁逍的身影渐渐远去。
沈兰芝瞧出些异样,眉心微蹙:“他姓甚名谁?哪家人?”
钟晚想了想:“约莫是京城人……”
“家里是做什么的?”
钟晚总算明白自己的小心思已经暴露了,但眼下并不是和家里说开的时候,便敷衍道:“寻常人家,我在邵氏墨坊结识的,娘你怎么像查办户籍似的?”
沈兰芝眉心舒展。若是在墨坊认识的,大抵可以称得上一句普通人家。
毕竟钟晚是情况特殊,一般有钱人家谁让孩子去灰扑扑的墨坊营生?
可沈兰芝却有些犹疑,她自认看人的眼光不差,那孩子龙章凤姿,真是寻常人家?
其实她的担忧都是有原因的。身为母亲,少不得要为儿女的婚姻做打算。但他们家又与别的家不同,钟晚不是“嫁”而是“娶”,招的是上门女婿。
这一关,叫大多数男子望而却步。毕竟世俗纷扰,他们宁愿低娶,也不“高嫁”。
沈兰芝原是打算再过几年,在乡下或庄子里为晚儿择一个,怕就怕钟晚情窦初开,看上一个不合适的人。
听了钟晚的话,沈兰芝这才按捺下担忧,只是到底关乎女儿终身大事,她没被糊弄过去,还想再问,一回头钟晚却靠着软塌,沉沉睡过去。
约莫是今日太累了。沈兰芝便没再问,心说到时,派人调查下那“友人”的身份。
身旁再无动静,钟晚眼睛悄悄支棱起一条缝,松了口气。马车晃晃悠悠到钟府,钟晚打了个哈欠,“刚好”醒来。
她跳下马车,搀扶着沈兰芝下来,到了内院道:“时辰不早了,娘亲也早些休息吧。”
之后遁回了房。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要守岁。钟晚洗漱一番,便去厅堂守岁。除了老太太病体不佳,扛不住早早歇了,钟家人都在厅堂闲唠嗑守岁。钟晚听着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思绪却又不自主地飞远,梁逍如今在江陵,如何陪家人守岁呢?
就在她神游天外时,隐约中忽然听到几声鸽子叫。这叫声尤为熟悉,几个时辰前还听过。她一愣,借口要去净房便离开了厅堂。待到院子里,鸽子叫声愈发清晰。
“小鸽子?灰灰?”她不知鸽子名字,也不会像梁逍那般吹哨子,只能试探喊道。
“它叫追光。”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梁逍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斜倚靠在一棵树旁。
清风明月,疏朗卓绝。
钟晚一时有些呆住,半响才问:“你怎么在这?”
男人抚摸着掌心的灰鸽子,唇畔轻轻含笑:“我还没教你,怎么使唤它呢。”
说完,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食指与中指并拢,放到唇边,慢悠悠吹了一声。动作很慢,是做给她看的。
钟晚愣神半响,对于他的出现是意料之外的惊喜,甚至让她有些反应不及,而男人只是懒散地看着她,像是有某种魔力,让她将疑惑抛之脑后,跟着他的动作抬手。
刚开始不得其法,多试几次便会了,灰鸽也很给面子,翩翩飞到她肩上。钟晚眼睛一亮,有一种得到嘉奖的喜悦,“它真听话,以后我若想见它,便能吹哨子了。”
男人不言不语,只是笑着望着她,钟晚被他看得有些羞赧,低头将一缕发丝别在耳后。
一时风吹草动,月光洒落在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