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全村人的眼珠子都快要黏在地上了。
一道道目光,又冷又硬,全钉在了陈秀英和老支书身上。
老支书的铁杆跟班,护林员赵老四,双手往腰上一叉。
他脖子梗着,青筋都绷起来了,下巴颏几乎要翘到天上去。
“哪个敢说支书家的树有毛病?”
“先问问我赵老四答应不答应!”
陈秀英眼皮都懒得掀一下,权当耳边刮过一阵乏味的秋风。
她那双浑浊的眼珠子,只是不咸不淡地在老支书身上打了个转儿。
她不提树,反倒问了个不相干的事儿。
“老支书,我问你个事。”
“你这几年,是不是天一阴,左边膝盖就疼得钻心?”
这话一出,老支书那张板着的脸,血色刷地一下就褪干净了。
他捏着烟杆的手抖个不停,烟锅里的火星子跟着直蹦跶。
这老寒腿的毛病,除了半夜给他捶腿的老婆子,他连亲儿子都没透过半个字!
他猛地抬头,太阳穴突突直跳。
嗡的一声,脑子里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下那年夏天的瓢泼大雨。
村西河堤决了口,就是他头一个光着膀子跳进刺骨的浑水里,领着全村老少爷们用肉身堵上的口子。
从那之后,这条腿就算落下了病根。
这事儿,他以为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除了天,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晓得!
陈秀英就这么瞅着他那副活见鬼的德性,不紧不慢地开了腔。
“老支书,树跟人,一个理儿。”
“它这不是病,是‘寒’气钻进了骨头缝。”
“你们下河村地势低,水汽重,这老槐树的根,一年到头在湿泥里泡着,早就沤烂了,得了‘根腐病’。”
“这病根,跟你那条腿,一码事。”
这话土得掉渣,可一字一句,全砸在老支书的心窝子上。
陈秀英不给他回神的空隙,话锋一转,直接亮了方子。
“想救活它,也容易。”
“扒开树根三尺外的土,拿草木灰和干石灰和匀了填进去,把那股子湿寒气给拔干净。”
“再用硫磺兑水灌根,杀菌驱虫。”
“我老婆子把话撂这儿,用不上半个月,保管它新叶子冒出来,长得比以前还结实!”
这一套说辞,既有庄稼人压箱底的土法子,又透着股外人瞧不懂的门道,听得周围的村民个个犯迷糊。
老支书被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那张老脸到底挂不住,更不想当着全村的面认栽。
他把烟杆在鞋底上“梆梆”磕了两下,闷着头站起来,声音又干又硬。
“光说不练,假把式。”
“真有能耐,就跟我走!”
他一个字没多说。
背着手,领着陈秀英婆孙俩,直直朝着村里那块最烂的地走去。
那块地挨着村里的臭水沟,常年浸着污水,黑乎乎的,离老远就一股冲鼻的酸臭味儿往脑门上钻。
老支书用下巴颏指了指那片烂泥地,又指了指墙角几把豁了口的破农具。
“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