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颤抖地抚过那些熟悉的文字,仿佛能触摸到另一个广阔的天地,那里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有“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抱负。
原本...这与他是契丹人还是宋人,並无关係...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那“帝王家”,是踏碎了他故土的仇敌。
“去吧!”
母亲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苍老的声音带著看透世事的疲惫,“你父亲和哥哥们用命换我们活下来,不是让我们守著仇恨饿死的,活著,比什么都强,既然南人皇帝给了这条路,总比一辈子窝在这里,被人指著脊梁骨说我们是亡国奴强。”
母亲的话像一把锤子,砸碎了他最后的犹豫,也带来了更深的痛苦,他伏在案上,肩膀剧烈地抖动,却没有哭声。
油灯將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而又孤独!
最终,像年轻人这样,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的挣扎,最终咬著牙,揣著一种混合著屈辱、忐忑、羞愧和一丝微弱野心的复杂心情,悄悄找出藏起的书本,就著昏暗的灯火重新啃读起来的契丹年轻人,並不多。
百不存一。
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遗忘,选择了在泥土里刨食,艰难地延续著血脉和传统。
他们用沉默对抗著时代洪流的冲刷!
只有极少数,像冰雪消融后最早冒头的草芽,脆弱却顽强,他们收拾起简单的行囊,怀里揣著几本皱巴巴的圣贤书,告別了家人复杂难言的目光,低著头,混在南下的商队和人群中,走向那个既令人恐惧,又充满著未知可能的开封城,走向那个名为“春闈”的命运岔口!
每一步,都踩在故土的灰烬上,每一步,都迈向一个模糊的未来。
......
与此同时,临潢城外的官道上尘土扬起,两支截然不同的队伍,几乎同时逼近这座標誌著辽国终结的都城。
一支队伍沉默而压抑,数百精锐宋军骑兵,甲冑鲜明,纪律森严,押送著中间几十辆略显破旧的马车。
马车里,正是辽国太子耶律文奴以及他的母亲、弟妹和部分宗室子弟。
没有枷锁,却比任何刑具更令人窒息!
耶律文奴挑开车帘一角,望著远处渐次清晰的临潢府城墙,那曾是帝国的象徵,如今却插满了刺眼的宋字旌旗,他年轻的脸庞苍白瘦削,嘴唇紧抿,眼底燃烧著屈辱、仇恨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亡国之痛像毒蛇啃噬著他的心,而未来,则是一片漆黑的未知。
另一支队伍则意气风发,得胜归来的宋军偏师,旌旗招展,刀枪在阳光下闪著寒光。
士兵们脸上带著骄傲与疲惫的笑容,队伍中甚至还押著几面缴获的残破辽旗。
在这支队伍的核心,眾星拱月般簇拥著一位年轻小將,他身著亮银明光鎧,外罩杏黄龙纹战袍,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啊,身姿挺拔,正是隨杨延瑛参与扫清辽国残余州县的大宋太子赵惟正。
他面容尚存几分稚嫩,但眉宇间已经有了经战火洗礼后的坚毅和一国储君的雍容气度。
一路行来,眼见北地尽入大宋版图,他胸中充满了开拓疆土的豪情。
两支队伍在临潢府南门外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