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点头,合上那块用蘸水笔书写的板子,细致给阮娇娇打包。
阮娇娇原想说不用麻烦,她拿着走就是。可那姑娘认真小心对待纸张的态度,叫她不忍出声。
这神色,她和布坊中织娘们的脸上常出现,她们对自己的布也是小心翼翼的。
戈青陪在阮娇娇一旁,看那姑娘打结的手法似乎不太利落,忍不住“哎”了一声,“你这样的打结不对,这纸卷着,你这结太松,没走到半道这纸就会自己弹开了。”
说着还从那姑娘手中抢过正在慢慢打结的纸张,粗糙长指解开松垮的结,用力一拉。
结是紧了,那卷沧澜也拦腰被收紧了。
“哎……怎么这么脆啊?”
戈青脸上也没个不好意思。
阮娇娇和那姑娘都无奈抬头看他。
那姑娘在板上“道”:姑娘等等,我去后头取货。
阮娇娇点头,等人进去,忍不住一捶戈青的肩。
戈青挠挠头,瞧见那姑娘去的“后头”其实就是柜台之后的小房间。房中架子上除了书籍,还有一摞一摞的纸张。
戈青见她踮脚艰难拿货,货还被压在许多摞纸下头,又看不下去:“我来帮你。”
阮娇娇想说小心些,别又给人添麻烦。
一旁传来那书生惊叹的声音。
“泷县的缫丝技艺早已没落了,也就这本书上才记载有了。”
阮娇娇循声看去,瞧见那书生还埋首在那本略带残缺的书中。
就算带着叆叇,那书生因为眼神不好,也得凑得极近地看,鼻尖几乎都要贴上书本。
阮娇娇扫了一眼,问道:“那可是南朝所著的《丝织集》?”
书生意外,“单凭这一页,你能看出来?”
阮娇娇笑着指指掉落在旁的封面。
“南朝《丝织集》用缎锦做封皮,以金线扎书脊,我有幸读过。”
书生惊叹,“姑娘年轻,也对这些传统技法感兴趣,真是难得!”
阮娇娇看他在看的那页,说的是当时李朝的各种缫丝技巧,便道:“其实泷县的缫丝技艺并未失传,而是移到了他处。”
“哦?”那书生大为感兴趣,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请姑娘赶紧为我说说。”
“泷县就是如今的陇北,至今还存有缫丝古法用的水井和器具。只是经历几朝战乱,留下的工具多被破坏,今日无法复原原貌,不知其中道理,才觉得是失传了。其实,陇北还有人家会用这样的缫丝技巧,不多,仅有几户而已。”
“啊?!那怎的不叫他们发扬光大,重现泷县缫丝盛景?!”书生出乎意料,又大为痛心,“千人百井齐缫丝,那可是盛景啊!”
阮娇娇笑道:“是盛景,也是古法好技艺,但它逐渐没落,却不是因为会的人少,而是……而是它效率太低了些,花费的工时和人力大,这才逐渐被廉州传来的缫丝技艺所取代。”
书生诧异,“竟然是这般?!廉州的缫丝和泷县古法又有什么不同?”
阮娇娇才要解释说明,小小书肆的门突然砰一声被人从外头踢开。
一个满面寒气的高大青年来势凌厉,迈进一步,等门在他身后关上了,才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萧暮声,南陵一笑生先生,你怎的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