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十四岁离家,离开母亲后,十五年间再没有这种感觉。
秦不理鼻尖酸涩,眼皮也跟着发热。
她将他的头发大致清理过后,抓了一把皂角,捏碎了,揉搓上他的发。
“闵大夫只有这个。”她在他身后轻轻道。
托矮凳子的福,不然她可没机会看到他头顶。
秦不理也不在意,他平常也甚少有梳妆打扮的习惯,也就得进宫述职的时候,将自己交给秦府的奴仆们伺候一番。
皂角洗过两三次,她用一块干布包住他的头发。然后水瓢淋下的热水来到他后背。
她不敢多碰他的肌肤,将伤口上的血痂大概清理过后,她从后往前,将水瓢递给他。
“你……剩下的你自己洗,我在房里等你。”
话音落,两个人都愣住了。
阮娇娇张口结舌“嗯”了一阵,似乎还想做解释,但解释不好,干脆一跺脚,飞一样逃离这里。
等她跑远了,秦不理才忍不住,闷声笑出来。
那笑声一开始是很闷,随后干脆放肆大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愉快什么,大概是洗干净了头脸和身子,感受到了畅快?
阮娇娇自然是听到那笑声了,但边跑边捂住了耳朵,只觉得羞得很。
她在做什么?
他那样一个人,是要利用她的,她做什么在刚才的那一刻有点儿小鹿乱撞?
解下束着宽大衣袖的束缚,阮娇娇站到窗边,叫清凉的山风吹散她面上的热气和身上点点的湿意。
她已经很小心了,但有些调皮的水珠在他身上蹦跶过后,不免要沾湿她的衣服。
好在裙角和鞋袜都没事,他自己坐在大浴桶里——嗯……穿着裤子。
阮娇娇捂住自己的脸,又迷茫又慌张,全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希望能回到过去,阻止闵万尔说那天晚上的事情,这样她的心就不会动了。
天知道只是听到他因为扎了她两个血洞,不肯再扎第三个血洞而落泪的事情,于她而言是有多震撼。
闵万尔还不善修辞,直白地说:阿秦拎着我爹的衣领子,就这儿,提得我爹都快要上天了呐,问我爹到底有没有把握,这一针下去到底行不行。反正,在扎第三针的时候,他就哭了,羞羞,真是羞羞。可是我阿爹不让我把这件事情同别人说,我连戈青都没告诉。哦,戈青那时候在外头呢,他不敢进来看。我爹说,这件事情要是被人家知道了,阿秦一定会杀了阿爹和我的。
阮娇娇看着门楼外头燃起的火把,门楼上守备森严,外头的海寇碍于暗夜,似乎就歇下了。
这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只是明天呢?后天呢?他们能突破海寇的包围出去么?能回到陇南城里头么?
“我已经派人去陇南城求支援了,若是蔡康和荀瑞还有良心的话。”
身后传来低醇的声音,阮娇娇转头去看,看到只着中衣的秦不理披散着半干的长发,站在煌煌灯火下。
“你不用担心,就算守卫军不来,临近的海卫军,狐江村那些也能及时赶到。妙春馆铜墙铁壁,他们也进不来的。”
阮娇娇看他走进,披散的长发和昏暗的灯火削弱他脸上的凌厉线条,他看起来像是完美的神祇,因身高而低垂看她的眉眼满是悲悯。
不可冒犯。
“我答应你,我会送你安全回家,你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像蛊惑,他凑近她耳畔,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