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显闻几步上前,两手紧握住宴辞青的肩头,用力晃了晃,“你要替她报仇,听到了没有,她这一辈子,全被宴同盛那个禽兽给毁了。”
胡显闻痛哭流涕起来。
他既怨恨命运的不公,也怨恨命运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人倒下,越近的人越会被牵连。
他的人生,同样也被毁了。
宴辞青呆呆望着他,心头茫然。
这仇要怎么报呢?
一人为父,一人为母,难不成让他弑父报仇?
他心里乱得很。
……
胡显闻哭累了,两人一左一右,在石碑前坐下。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
头顶月圆星稀,洒下一片清辉。
远处的城市霓虹渐次喧嚣起来,车河蜿蜒游移,穿行在海雾之中。
世界冰冷。
“后来她过得不好吗?”宴辞青这句像是废话。
胡显闻叹口气,“何止不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差点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她甚至揣着尚未出生的你跳海自尽。”
“后来呢?”宴辞青眼里蒙上水雾,声音哽咽起来。
“恰巧那天我捕鱼回来得晚,把她救了起来,大概是你命硬,命不该绝,若是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兴许就错过了。一尸两命,她也就不用再经受以后的煎熬。”
“这么说来,我还应该谢谢你了。”
“你不用谢我,如果单单为了宴同盛的儿子,我绝不会出手。我只是在帮霏霏。”
他的目光怅然望向远方,喃喃道:“后来,她央求我带她走,离开青州这个鬼地方。你大概不知道我这个人,从小胆小怕事,从来没有离开过白鸬村。突然要离开,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说实话,我也怕。”
“你答应她了?”
“你怎么知道?”胡显闻有些愕然。
“男人嘛,爱的女人提出的要求,没有不答应的。”
宴辞青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从兜里摸出两颗烟,一颗递给胡显闻,一个放到自己嘴边。
他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打着火,用手遮着风,替胡显闻点着烟,随后才给自己点。
两缕青雾随风飘散,两人谁也不说话,却像是老朋友一样,没了刚才的怨怼隔阂。
“你们去了哪里?”宴辞青眼角余光瞥一眼胡显闻。
“去了林州。”
“习惯吗?”
“当然不习惯,靠捕鱼为生的人,突然跑到山区,我觉得自己什么也不会,像个傻子一样。”
“她呢?习惯吗?”宴辞青语气怅然。
“大概她十五岁离家,在宴家虽然衣食无忧,可心却是漂泊无依的。她适应能力很强,起码比我强很多。”
胡显闻自惭形秽,低下了头,叹口气道:“如果我没那么窝囊,能让她过得好一点,兴许她就不会得病,也不会那么年轻就没了。”
他狠狠抽一口烟,把剩下的烟蒂重重按灭,怅然仰头,吐出一口细长连绵的烟圈。
胡显闻的内疚,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就像每个人提起以前,总是会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