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交加。
仇无伤高坐狼背,眯眼向北望去。身后天兵不见踪影,似乎是停止追击了。他曾向妖王下过军令状,不破乾州誓不还。现今挡在他面前的,就只有那一支残兵。
他向天空发射一枚红色光弹,召集兵士归队。
半刻钟后,车闻快马来报,前方方圆四十里皆为水域,傀儡兵无法快速渡水,行军受阻。
仇无伤闭上双眼,在脑海中迅速铺展开太师独孤绰绘制的凉州地形图。若是前方四十里都淹了,那么南凉地界就没几块凡人立足之地。
秋雁原、牛心山、洛子口、东乡、白鹭原,估计只有这些地势较高的地方幸免于难,魏兵也只能在那些地方安营扎寨。
仇无伤猛然睁眼,冷笑道:“如我所料,进军牛心山!”
同一时刻,牛心山上,晋王姚文渊按刀而立,气定神闲。麾下心腹、爱国义兵皆已就位,只等号令,只待死敌。
在南凉这片广阔水域上,兵力极度占优的妖军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仇无伤的一千三百多嫡系亲兵逐渐与死尸制成的傀儡兵拉开距离。
这千余亲兵娴熟地形成飞行战阵,贪婪地捕捉视距内一切情报。
仇无伤麾下的亲兵,是妖王倾尽十年打造的精锐,战法皆出自国内的后起之秀。
仙、人与妖的战争持续了万年之久,思维大体上已经成了定势。这支名为飞云骑的新式军团,不管结局如何,都会在战争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异象横生!
风雨骤然紧促,又一支天兵悄无声息地从侧翼咬了上来,但仍在仇无伤预料之中。深入敌阵,岂会事事顺利?
仇无伤拔刀高喊:“回身迎敌!杀!”
两军在喊杀声下相互凿阵,从天上往下看,就像是两柄锐利的剑激烈对砍。
两军对撞,神兵开阵,落水者必死无疑,先锋者十不存一。
仇无伤唤出自己的精气神化形之物,那根酷似法杖的古怪之物,开始对着天兵末尾一通乱炸。
大概是始料不及,前方天兵血战,后方竟会突然起火。这让带兵天将做出误判,摆出了对己方极为不利的阵型。仇无伤趁势变阵,勒令士卒穿插入阵,把天兵分割得更加松散,逐个击破。
几次冲锋下来,天兵成了溃败之兵,无法组成有效战阵,中门大开。就在天将瞠目结舌之时,仇无伤,那位北境史上最年轻的将军,势如破竹杀奔而来。
法力压制完全不起作用,这说明对方是和自己一个档次的对手。一个对手还好说,但是那家伙带着的是一群!
一阵乱砍后,天将被斩首,身体被剁成肉泥。
仇无伤反手丢掉价值连城的天将首级,号令道:“无需追击,继续前进!”
说是这么说,后方自有单兵战力虽弱,但数量极多的傀儡兵团善后。妖兵势不可挡,攻打乾州似乎已成定局。
……
黑沼林的腐叶层厚得能埋人,常年淤积的腐臭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可此刻,另一种更刺鼻的味道压倒了一切——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妖气。
“殿下,来了。”将领赵康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伏在山坡上一块布满苔藓的岩石后,警惕着四周。
姚文渊就在他身侧,他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薄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身上那件象征天潢贵胄的明光铠,此刻沾满了泥浆,华贵尽褪,只余下战场特有的粗粝。
他点点头,没有言语,目光锐利如剑。
为了不被过早发现,仇无伤下令改变行军方式,在牛心山山林徒步前进。不过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魏兵的掌握之中。
“放箭!”
箭雨四面八方倾泻而下,如同毒蛇的獠牙,专挑妖兵队列中相对脆弱的眼、颈、关节连接处狠命撕咬。
与此同时,地面仿佛活了过来。覆盖着浮叶的陷坑轰然洞开,底下是削尖的木桩;巨大的原木被触发,裹挟着千钧之力横扫而来;坚韧的藤蔓猛地弹起,缠住猝不及防的妖兵脚踝,将他们绊倒拖拽。
“不要乱!他们是人!”仇无伤还是第一次遭遇伏击,但立刻做出了精准的判断。
巨木被凌空轰碎,妖兵在最初的混乱后,展现出可怕的韧性。箭雨被结界抵挡,藤蔓被粗暴咬断。凡人的伏击在这群精通法术的妖怪面前就是这般儿戏。
仇无伤吩咐:“我们没闻到他们的气味,他们一定是在身上涂了东西,仔细搜!”
姚文渊目睹他们准备的陷阱仅仅只能激起几圈涟漪,不由得颤抖起来。他低声嘶吼:“放滚木乱石。”他拔出腰间佩刀,死战开始。
滚木和石块被推下山坡,带着沉闷的轰响砸入妖群。每一次撞击,都让山坡上的五百九十九名死士的身体跟着剧震。
妖兵近在咫尺,他们也知道泥浆藏不住自身的气味了。晋王姚文渊拔刀高呼:“保家卫国!死战不退!”
仇无伤望着那个举刀高呼的年轻将领,体内里流淌的血液在共鸣,那是姚家的血脉,是大魏皇帝的血亲。他对身后的兵士下令:“杀上去,一个不留。”
山坡瞬间化为战场,刀剑与血肉猛烈地撞击、撕扯、粉碎。长矛折断在厚重的鳞甲上,利斧劈开骨肉的声音令人牙酸。
姚文渊的战刀在妖群中飞翻,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颗头颅。赵康在乱战中用身体替他挡下致命一掌,又豁出性命与妖兵同归于尽,温热的血喷了姚文渊满脸。
仇无伤一个飞身在乱军之中揪出失去护卫的姚文渊,把他带到更高的山崖。
仇无伤掐着姚文渊的脖颈,冷笑道:“你的勇气着实让我敬佩,但你已经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