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的晨光刚漫过宫墙,医署外的石板路已落满求医百姓的脚印。素问刚踏进署门,负责药材采买的吏员老周便脸色发白地追了上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文书,指节因用力而泛青。
“副署长,您瞧这……”老周声音发颤,将文书递到素问面前。纸上是京兆府的批文,红印虽清晰,字句却如钝刀割心——原定每月月初拨付的药材运输驿马,本月竟只给了三成,理由是“春耕时节驿力紧张,优先供农务使用”。
素问指尖划过“驿力紧张”四字,眉峰微蹙。她记得前几日刚与京兆府丞敲定此事,对方当时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误了医署的事,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卦?眼下乡镇医点等着这批药材救急,尤其是北地郡刚送来消息,那里爆发了风寒,若是药材断供,不知要添多少病患。
“去查,”素问抬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问清楚是京兆府哪边出的问题,是驿馆真的缺马,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老周应了声,转身正要走,却被门口的弟子拦住。那弟子手里捧着个木盒,盒里是刚从乡下来的急件,拆开一看,素问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北地郡乡医在信中说,昨日去县城拉药材时,本该等候在渡口的渡船竟迟迟未到,等了三个时辰才等来一艘破旧的小划子,药材运到医点时,有两箱当归都被露水打潮,发了霉。
接连两件事,绝非巧合。素问捏着信纸,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纸上的墨迹,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宫门外遇到的情景——三皇子嬴恪的车架从旁经过,她按礼制行礼,对方却掀开车帘,眼神冷得像冰,只丢下句“素问副署长真是好本事,连父皇都为你破例”,便驱车离去。
那时她只当是皇子随口抱怨,未曾多想。可如今想来,嬴恪上个月求她传授“经络通体”长生术时,她以“此术需医道根基,且不可私传权贵”为由拒绝,当时嬴恪虽没发作,眼底的不满却藏不住。莫非……
正思忖着,医署的门突然被推开,几个身着皂衣的兵卒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京兆府的捕头李彪,手里拿着张搜查令,脸上没半点好脸色。
“奉上面的令,”李彪将搜查令往桌上一拍,“有人举报医署私藏违禁药材,我们要仔细搜查库房。”
素问心头一凛。医署的药材进出都有登记,每一味药材都经得起查验,何来“私藏违禁药材”之说?她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见李彪挥手示意兵卒动手,那些人不管不顾地冲进库房,翻箱倒柜,把好好的药材堆翻得乱七八糟,甚至有几袋甘草被踩在脚下,成了碎末。
“住手!”素问厉声喝止,“医署是救死扶伤之地,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若真有违禁药材,我自会配合查验,但你们不能糟践药材!”
李彪冷笑一声,走到素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副署长还是少管闲事,我们只是按令行事。若是搜不出还好,若是搜出来,别说糟践药材,这医署能不能开下去都两说。”
这话里的威胁,傻子都听得出来。素问强压下心头的火气,知道此刻硬碰硬没用,只能耐着性子等他们搜查。可那些兵卒搜了近一个时辰,把库房翻了个底朝天,别说违禁药材,连半点可疑的东西都没找到。李彪见状,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嘴硬:“今日没搜到,不代表以后没有,我们还会再来查的。”
说罢,便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满库房的狼藉,和一群脸色铁青的医署弟子。
“副署长,这分明是故意找茬!”老周气得直跺脚,“肯定是三皇子搞的鬼,他记恨您拒绝传授长生术,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素问沉默着,弯腰捡起一袋被踩碎的甘草,指尖沾了些碎末。她知道老周说的是对的,嬴恪身为皇子,要拿捏医署的把柄易如反掌,今日是搜查药材,明日说不定就会找别的由头。
可眼下不是追究是谁搞鬼的时候,乡镇的药材不能再耽误。素问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对众人说:“先把库房整理好,受损的药材清点清楚,能补救的尽量补救。老周,你再去趟京兆府,就说我要亲自见府丞,问清楚驿马和渡船的事。”
老周应了声,匆匆离去。素问则转身进了内室,提笔给秦斩写了封信。她知道秦斩此刻正在边境处理军务,但若不告诉他这边的情况,嬴恪恐怕还会有更过分的举动。
信刚写好,门外就传来一阵喧哗。素问出门一看,只见一群百姓围在医署门口,吵吵嚷嚷地要找“能治长生病”的大夫。为首的是个老妇人,手里拿着个布包,哭着说自己儿子得了怪病,吃了多少药都没用,听说医署有长生术,能治百病,非要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