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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染墨来京(1 / 2)

漏舟竭泽何栗苦,海使临朝惊雷震

天佑元年,四月,汴梁,户部衙署。

夜色深沉,户部大堂却依旧灯火通明,算盘珠子的噼啪声与书吏低沉的报数声交织在一起,急促而压抑,如同为这艘正在沉没的帝国巨轮敲打着绝望的节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墨臭与熬夜油脂的腻味,混合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源自账簿深处的陈旧霉腐气息。

何栗枯坐于堆积如山的卷宗之后,烛光将他原本清癯的面容映照得愈发憔悴,眼窝深陷,鬓角又添了许多刺眼的霜白。他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页早已泛黄、边角磨损的旧奏疏抄本——那是政和年间,他时任户部侍郎时,与当时刚入工部、锐气勃发的陈太初一次深夜长谈后,痛心疾首写就的《论国用疏》草稿副本。

“……岁入虽增,然奢靡无度,冗官冗费,犹漏卮难盈。今以东南漕运、市舶之利,暂补窟窿,然此非开源,实乃竭泽。若海外有变,商路梗阻,则国库立见窘迫,如大厦失其础,危矣!……”

当年墨迹,如今读来,字字锥心,恍若预言。

他闭上眼,仿佛又看到那个夜晚,陈太初(时任工部都管勾)听完他的忧思后,那双年轻却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闪烁的复杂光芒。没有反驳,没有空泛的安慰,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何兄所言,字字珠玑,皆是肺腑。”陈太初当时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然,脓疮不破,腐肉不剔,纵有良药,亦难敷其表。工部之弊,仅是冰山一角。整个朝堂,早已是一艘千疮百孔、人人皆在凿船盗木的漏舟!若不将其彻底凿沉,令所有人看清溺毙之危,又如何能……浴火重生?”

何栗当时闻言,骇然失色:“元晦!此言太过!岂可因噎废食?!”

陈太初却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决绝:“非是废食,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脓包,总要有人来捅破。这骂名,总要有人来背。何兄,你且看着吧。”

不久之后,工部贪墨案发,《四海论》刊行天下……惊涛骇浪,骤然掀起!如今回想,那一切,哪里是什么莽撞之举?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不惜以自身为祭品的……决死冲锋!只为将这艘漏舟的真相,血淋淋地剖开,摆在所有人面前!

而如今……陈太初被迫远走,他当年预警的“海外有变,商路梗阻”已成现实。这艘巨轮,失去了最后的修补与外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沉没。各地要钱要粮的奏疏如同雪片,荆州剿匪、西北军饷、河道修缮、流民赈济……每一个窟窿都深不见底。而他何栗,手握空空如也的国库,如同一个巧妇,面对无米之炊,徒呼奈何!

他长叹一声,疲惫地揉着眉心。竭力维持?拿什么维持?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墙,拖延那最终审判日的到来。每一次批复,每一次调度,都像是在从帝国日渐枯朽的肢体上放血,饮鸩止渴。

四月中旬,紫宸殿。

大朝会。气氛依旧沉闷压抑。赵桓高踞龙椅,面色阴郁,听着各地报来的坏消息,眉头越皱越紧。秦桧称病未朝,何栗垂首立于班列,沉默不语。

突然,殿外黄门侍郎高声唱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惊异:“琉球宣慰使、秦王麾下都督同知——染墨,奉秦王命,入朝觐见!”

“什么?!”

“琉球来使?!”

“染墨?!他不是……”

殿内瞬间一片哗然!百官惊愕抬头,交头接耳,难以置信!自陈太初远遁海外,朝廷与琉球方面几乎断绝了一切官方往来,今日竟突然有使者到来?!还是陈太初心腹中的心腹,那个以冷峻铁腕、掌管着庞大海外产业与情报网络的染墨?!

赵桓的身体猛地前倾,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与……难以掩饰的慌乱!他下意识地攥紧了龙椅扶手,指节发白。

在一片死寂与无数道惊疑目光的注视下,殿门洞开。

一道身影,缓步而入。

染墨一身玄色劲装,外罩一件暗绣海浪云纹的藏青斗篷,风尘仆仆,却步履沉稳,如同礁石般不可撼动。他面容冷峻,线条硬朗,肤色因常年海风烈日而呈古铜色,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冰冷如寒潭,扫视之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执掌生杀予夺的凛然威势,竟让满殿朱紫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行至丹墀之下,依照礼节,微微躬身,声音平稳无波,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外臣染墨,奉琉球宣慰使、秦王殿下之命,觐见大宋皇帝陛下。”语气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疏离。

赵桓喉结滚动了一下,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有些干涩:“染……染卿平身。秦王……遣卿前来,所为何事?”他目光闪烁,甚至不敢直视染墨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染墨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赵桓:“殿下心系故国,闻听中原近来多有变故,特遣外臣前来,一则问候陛下圣安;二则……”他话锋微顿,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御案上那堆积的奏疏,“……探问世子陈忠和之下落。世子久无音讯,殿下……甚是挂念。”

“嗡——!”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桓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陈忠和“葬身火海”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如今正主家的总管找上门来当面质问……这简直是……公开的刑讯!

何栗垂着眼帘,心中却是一紧。

染墨将赵桓的窘迫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讥诮,却并未追问,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由内侍接过,呈送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