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驱傩(2 / 2)

方相氏的鼓声突然加急,侲子们的“傩傩”声浪卷着柏烟扑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混在声浪里,格外清亮,“愿我大叶,永无灾祲,圣寿无疆。”

仪式结束时,皇帝留苏相单独说话。

两人立在殿廊下看漫天烟火,苏相注意到皇帝的锦袍领口已有些起毛,想起今早贵妃说皇帝近日总在御书房批折子到子时。

皇帝目光落在远处的望火楼上,语气轻缈,“太子近日总问朕,为何汉成帝容不得王凤?”

苏相心中一凛,面上却道:“陛下明鉴,太子仁厚,必能容得下肱股之臣。”

皇帝转头看他,目光似笑非笑:“容得下是一回事,用得好是另一回事。你家二郎在东宫,该多教教太子如何辨忠奸。”

苏相脊背微寒,想起今早贵妃密信中提到,太子侧妃所出的皇长孙近日染了风寒,太医院诊治时竟连错两味药。

“陛下放心,犬子愚钝,但忠君之事,断不敢忘。”苏相笑得谦卑,余光却瞥见杜诜捏着一本奏折朝这边走来。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官家拍了拍他的肩膀,“待皇子满月,便让相夫人进宫多陪陪贵妃。”

苏秉阒揖手告退,转身时袍角扫过廊柱,撞得铜铃叮咚作响。

他摸着袖中张恪塞来的纸条,借灯笼光看见一行字跃然纸上:「杜诜上《请裁抑外家疏》」指尖不由得捏紧了纸角。

行至朱雀门,忽有黑影闪过。

亲随恭敬的呈上密报,苏秉阒借火把一看,瞳孔骤缩。

杜诜竟派了亲信去查当年赵家贪墨的旧档。

他冷笑一声,将纸条塞进袖口,抬眼望向太极殿方向。

皇帝方才拍他肩膀的力度还在,可那目光里的深意,却像极了他书房里那柄玉柄匕首——平时藏在锦盒里,出鞘时必见血光。

今日这柄桃杖握的是不稳当啊!

夜风卷着未燃尽的柏枝掠过,青烟四起。

苏秉阒想起家中密室里那箱弹劾他的奏疏,想起东宫那个病恹恹的太子,又想起皇帝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玉柄匕首。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带銙,辟邪兽首的双眼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梅花开时,雪往往下得最紧,他得赶在落雪前,把该修的枝桠都修干净了。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声,已是子时三刻。

苏秉阒登上马车,再次掀开轿帘时,看见杜诜正独自走在宫道上,身影被灯笼拉长,像一柄孤独的剑。

“杜老,夜深雪重,不如本相捎你一程?”

“多谢相爷,老夫年岁虽大了些,可这条道还走的动,就谢你美意了。”杜诜略笑了笑,拱手先行。

苏秉阒见状冷笑一声,放下轿帘。

剑再利,也要看握在谁的手里。

何况这剑已饱经沧桑,锋芒早非当年出炉时那般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