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如银盘悬在山梁,把整个村子浸在冷冽的月光里。
远处几座土坯房的烟囱还冒着青烟,在半空凝成白色的雾团,和天际的薄云融在一起。
村口老槐树上垂着的冰棱足有小臂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时不时有碎冰“叮”地落在石板路上,惊得守夜的狸花猫弓起脊背。
林大海踩着“咯吱”作响的冻土往村里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结了冰的算盘珠上。
棉袄肩头结着层薄冰,被月光映得发亮。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指腹蹭过颧骨处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直往心里钻。
卷刃的宰牛刀还在往下滴着狼血,暗红的斑点落在雪地上,像撒了一路的干辣椒面。
肩上扛着的狼尸沉甸甸的,灰毛间翻卷的皮肉像被撕碎的粗布。
每走一步,兽爪就擦过他的小腿,发出细碎的刮擦声,听得人后颈发麻。
“狗日的畜生,差点要了老子命。”
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在雪地上砸出个小坑,唾沫星子瞬间凝成冰晶。
后槽牙咬得生疼,眼前又闪过狼爪擦着脖颈划过的寒光。
当时那股腥臭的气息,现在还堵在嗓子眼儿。
李华落在后面三步远,肩膀的伤口被家人用碎布条缠得死紧。
每呼吸一次都扯着疼,像有把生锈的锯子在来回拉。
远处生产队大喇叭飘来《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旋律,混着狼尸的腥气,在寒夜里搅成古怪的味道。
他望着林大海宽厚的背影,突然想起七年前的场景:
也是这样的月夜,王二被咬断喉咙,血把雪地染成刺目的红,那惨叫声,到现在还会在梦里把他惊醒。
喉结动了动,他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在雪地上凝成暗红的冰晶。
煤油灯的光晕从林大海家院子里漏出来,把门口的石磨照得轮廓分明。
石磨上还沾着早上磨玉米的残渣,被冻得硬邦邦的。
两人刚踏过青石板,院子里就炸开了锅。
隔壁张大娘端着搪瓷缸第一个冲出来,酸菜汤晃出白边,在缸沿结了层薄冰。
她眯起眼睛,皱纹里都透着惊讶:
“哟!真打着狼了?老天爷嘞,这狼皮子够做两床褥子!”
她的喊声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翅膀扫落的雪沫子簌簌落在狼尸上。
二柱子家的小儿子踮着脚凑到狼尸旁,肉乎乎的小手刚要去摸,就被林大海一声暴喝吓得跌坐在地:
“小兔崽子!爪子不要了?这牙能把你手指头咬得跟麻花似的!”
孩子“哇”地哭出声,鼻涕泡都冒了出来,引来哄笑声一片。
几个妇女赶紧上去哄,王婶还从兜里掏出块水果糖,糖纸都磨得起了毛边。
生产队长林德生分开人群挤进来,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狼尸,在头狼眉心的弹孔上顿了顿。
他的中山装口袋露出半截工分本,边角被烟袋油浸得发亮。
他脸上笑出了褶子:
“好啊!这可是大功一件!
等公社检查组来了,咱队的‘除害标兵’奖状准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