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像棉絮般缠绕在村口的老槐树上。
生产队长林德生的铁皮喇叭就撕破了清晨的宁静:
“李华!林大海!赶紧到队部来!”
声音在空荡荡的晒谷场来回碰撞,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李华正蹲在自家院子里修补漏风的窗户。
糊窗户的报纸还是去年的《今日时报》,边角已经被灶火熏得发黄。
听到喊声,他手一抖,糨糊抹到了“四个现代化”的标题上。
“这一大早的,又有啥急活!”他嘟囔着,把最后一块碎玻璃嵌进窗框。
妻子从堂屋探出头,手里端着粗瓷碗,碗里是掺着红薯的稀粥:
“德生叔喊得急,怕是又要出公差,你把那件厚棉袄穿上,山里冷。”
林大海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叼着自制的旱烟卷走出来,深蓝色的棉袄油光发亮,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
腰间的牛皮刀鞘随着步伐“哐当哐当”撞在腿上,那是他在屠宰场剔骨用的家伙,锋利得能把骨头削成薄片。
“准是去拉货,上个月刚给公社拉完化肥,这又来!”他对着地上啐了口唾沫,溅起几颗小石子。
两人踩着结霜的石板路来到队部。
林德生正蹲在门槛上敲烟袋锅,铜烟锅磕在青砖上发出“当当”的脆响。
“47林场的木头到了,知青点急着盖房,你们俩开解放牌去拉一趟。”
他把搪瓷缸里的残茶泼在地上,茶渍在“农业学大寨”的标语上晕开。
“午饭前必须赶回来,误了事扣工分!”
李华说道。
他心里直犯嘀咕,那条去林场的路,又窄又陡,去年王瘸子的车就在那儿翻了,一车粮食全喂了山沟。
但他只是默默爬上驾驶座,握住冰冷的方向盘,金属上的锈迹蹭了满手。
林大海大大咧咧地跳上车斗,拍了拍摞得高高的麻绳:
“走!早去早回,晚上还能喝两盅!”
山路确实如李华担心的那样难走。
车斗里的木头相互碰撞,发出“咚咚”的闷响,震得李华耳膜生疼。
行至半山腰,突然“咯噔”一声,车身猛地一沉,车轮陷进了泥坑。
“他娘的!”
林大海从车斗跳下来,溅起的泥浆甩在裤腿上:
“这破路,公社说修都喊了三年了!”
他抄起铁锹,用力铲着车轮周围的烂泥,铁锹头撞上石头,迸出一串火星。
李华也跳下车帮忙,鞋底立刻被泥吸住,每走一步都要费好大的劲。
就在两人累得直喘气时,一阵冷风突然刮过,带着股刺鼻的酸臭味。
李华打了个寒颤,这味道太熟悉了——七年前,他亲眼看见同村的王二被狼群撕咬,那股混杂着血腥和腐肉的气味,至今还会在噩梦里萦绕。
山林间,野狼的出现,绝非是一朝一夕。
“大海,你闻见没?”
李华声音发颤,手紧紧握住铁锹把。
林大海正弯腰推车,头也不抬地说:
“闻见啥?别自己吓自己,赶紧把车弄出来!”
话音未落,灌木丛中传来“簌簌”的响动,紧接着,一双幽绿的眼睛在枯草后闪现,像两团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