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胡子阴魂话音刚落,他以及其他阴魂身形逐渐消散,化作一道道幽兰灵光没入了八宝云彩琉璃瓶中。
随着巫族阴魂的融入,琉璃瓶中微弱的烛光越发明亮。
……
不归陵外。
初春的凌晨,寒意如针钻骨,冷得彻骨。细密晨雾似轻纱弥漫,包裹天地。
天色未破晓,抬眼便是静谧的墨蓝,宛如被岁月晕染的古画,深邃安宁。
背着昏睡的南流景,江夜雪步步走下这处孤寂的坟冢。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少年的气息忽地加重。
南流景不知何时醒了,朦胧的眼望了望色彩不明的四周,凭着来时的记忆想了想,才知他们这是刚出不归陵。
一阵晨风袭来,南流景冷得一个哆嗦,不禁更贴近江夜雪几分,搂着江夜雪脖颈的手力道微微加重。
然后,他便惊奇地发现江夜雪的体温竟比这冷风还低,跟冰块一样。
南流景疑惑:难道江叔也是冰系灵根修士?应该是了,毕竟他性格这般冷漠。
南流景自问自答一番,便就不再在意此事。
抬眼望着江夜雪被恶鬼面具遮住的侧脸,南流景思虑了一番,问道:“江叔,你怎么也在不归陵?”
耳廓因为少年呼出的热气而痒痒的,江夜雪挑了挑眉,忍下这抹痒意,随意扯谎道:“恰巧路过此地。”
“这般要巧的吗?”南流景小声低喃,忍不住怀疑。
毕竟江夜雪出现得太过奇怪,就很突然地凭空出现在他面前。也不知道江夜雪之前藏哪了,他竟半点没有察觉。
江夜雪神色未变,却是反问道:“所以你觉得我会因为曾经的一面之缘,而劳神费力地赶来此处?”
闻言,南流景赶忙摇头解释:“我没有不信江叔你的意思。只是很意外,江叔竟还记得我,十年未见,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
听少年解释,江夜雪面具下的神色微动,他其实也没想到少年还记得他。
很自然地撑起叔这个身份,江夜雪生了几分调侃少年的心思,“当年被你小子骗得那么惨,如何能忘。”
想起自己干过的那件事,南流景抿紧了唇,原本苍白的面色竟有了几分异样的红润,脸颊烫得厉害。
说到这,江夜雪不得不批评一番少年,“幼时那般聪明,怎的长大了还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你的护道者呢,遇险也不知传信与他?”
江夜雪暗自腹诽:你要早点传信,我人都过来,犯得着我俩都受钳制。
见江夜雪提起“江岁新”,南流景沉吟须臾,方才解释道:“师兄身为炼器师,并不谙于应对这等纠葛。若向他传信,无疑会将他置于险境。我这点皮肉伤,并无大碍,实不该累及于他。”
江夜雪:“……”
这话说得江夜雪有点心虚,这让他说些什么,说他就是南流景口中那个只会炼器不知修炼,没有一点战斗力的弱鸡师兄?
算了,此事暂且不提。他是真没想到,南流景如此实诚,真信“江岁新”只是个没修为的炼器师。
耳边再次响起南流景的声音,只是这次却是闷闷的。
“江叔,当年之事,对不起。”
知道南流景是为当年撒谎欺瞒之事道歉,江夜雪愣了愣,眸色暗了几分。
“那件事并不怪你,是我疏忽大意造成的,与你无关。当时便说过不怨你,不必再放心上。”
“是吗……”南流景低低应着,似是对这个回答感到失落。
看着眼前之人侧颜,南流景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心,原来就他一个人记得、在意往事吗?
可幸好,他记住了,他记住了眼前之人是真实存在的。
南流景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可转瞬,那抹笑随着他脑海中涌现的白衣人影而散去。
他忽地问道:“江叔,你不留余力地帮我,……是因为认出我,还是……还是因为这副皮囊与那位慕容先生分外相像?”
南流景不可否认的,他记住了这个在幻境中因他而死的人,但也记住了,这人之所以那样不要命帮他,是因他撒的谎,是因他这副肖似那位慕容先生的皮囊。
所以,南流景突然冒出了一个不愿承认的想法——江夜雪到底是因为认出他才出手帮他,还是再一次因为这张脸,无关这张脸的主人是谁?
而问题刚问出口,南流景就后悔了,他想他是知道答案的。
他有什么值得这人如此相助呢,他们仅是短暂相识过的陌生人。而他们相识的起源便是因为这副皮囊。
所以,以为知道了答案的少年结巴找补:“我、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说……江叔,这么多年,您找到慕容先生了吗?”
不知道少年想法的江夜雪:“……”你还不如别问,别解释。
自江岁新走后十年,第一次听旁人提起慕容楚衣,江夜雪怔了怔,脑海中闪过那人昳丽音容。
他嗫嚅着唇,最后只冷声漠然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江夜雪的回答是意料之中,南流景觉得自己该是松口气的,毕竟冒昧问人家私事本就是他失礼,可为何听此答案心中却闷闷的。
南流景感觉,他这次真的伤得不轻,不然他的心境怎会如此清晰被影响。
“抱歉,江叔……”他闷声道了句歉。
江夜雪计算着时间,一心赶路,也没多想少年的反应,直到发现对方半天没有出声才觉不对。
少年的体温貌似过分地高了,江夜雪脚下步子猛地顿住,忙地将人放下来,查看对方情况。同时他也心有疑惑:修道之人还会发热发烧?
“南……易……慕……唉——”
江夜雪想喊一下人的,结果突然发现以他现在的身份,压根不知道怎么称呼少年。
“……慕容真,醒醒。”
纠结一番,江夜雪最后选择了青云幻境中他们初次见面时,少年与他说的那个名字。
也不知有没有听见江夜雪的声音,少年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双颊烫得厉害,面上是难以掩饰的痛苦,因太用力,他手心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
他迷迷糊糊唤着——“江叔,对不起,别、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