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万籁无声。
仓再睁眼,少女仍站在身旁,可她的轮廓变得透明,像晨雾将散。
“你要走了?”他问,声音竟比想象中平静。
“我原本就是你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份温柔,”她笑,“如今你已学会自己携带,我便该归于沉默。”
她抬起手,食指在虚空写下一个字:
字没有形体,却在仓的视网膜上灼出一枚小小的、发光的“仓”。
最后一笔落成,少女像被风吹散的墨,悄然化进空气。
只留下一句极轻的话,贴在他的耳廓:
“别怕,从此你哭的时候,黑夜会替你擦泪;你笑的时候,黎明会替你点灯。”
天地忽然倒转。
仓发现自己独自站在一条狭长的山脊上,前方是未亮的晨,身后是未褪的夜。
他低头,掌心躺着一枚鸦羽与鹤羽交缠的钥匙,冰冷,却跳动着微弱的心跳。
远处,第一缕阳光像一柄金色的剑,劈开最后的雾。
仓握紧钥匙,抬步。
一步,黑暗与光明同时卷起,化作他两侧猎猎的披风。
两步,山脊化作大道,碎石开出细小的花。
三步,他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声音像他,却又不像他;
像少年,也像成年;
像敌人,也像友人。
他没有回头,只是扬起手,对着身后摆了摆。
风把披风吹得鼓起,像一对尚未完全长成的翅膀。
仓知道,自己仍会在某个黄昏迷路,仍会在某场暴雨里颤抖。
但此刻,他拥有了把黑夜缝进黎明的能力:用裂缝做针,用心跳做线。
于是,他继续向前。
走向那枚尚未升起的太阳,也走向那尚未完全沉落的月亮。
走向更完整的自己:一个会软弱、会犯错、会流泪,却再也不会背对自己阴影的,仓。
山脊尽头,出现一座废弃的驿亭。
亭柱斑驳,朱漆剥落,却有一盏风灯亮着,灯罩上结着一层细霜。
仓推门而入,石桌上摆着一只空碗,碗底刻着“予己”二字,墨迹未干。
他刚坐下,那碗便自行渗出墨色的水,一寸寸涨满,又在一呼一吸间澄清,倒映出他此刻的脸:
左眉尾多了一道浅色疤痕,那是昨夜黑暗替他承受的刀光;右眼瞳却亮着一簇新生的金点,像黎明遗落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