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光阴,在江南的腥风血雨与京都紫宸殿彻夜不熄的灯火中流逝。当最后一份沾着血与火的清算奏报,由八百里加急的快马送入皇城,那沉甸甸的数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御书房:
江南赋税、漕粮、库银积弊清查,追缴赃银并抄没逆产,合计纹银九千八百七十三万两有奇!
近亿两白银!
这个数字,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御案后帝后的心头。它代表的不仅仅是足以充盈小半国库的巨额财富,更是江南数十年乃至上百年被层层盘剥、蛀蚀一空的民脂民膏!是无数百姓泣血、冤魂不散的累累罪证!
秦玲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拂过那奏报上冰冷而滚烫的数字。凤眸之中,没有半分追回巨款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与沉痛。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江南那些被豪强兼并、流离失所的农户,看到那些因漕粮损耗而饿殍遍野的惨景,看到库房中那些铅胎镀银的假锭背后,一张张贪婪丑恶的嘴脸。
“这些…蛀虫!”秦玲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带着帝王的震怒与刻骨的寒意,“近亿两…近亿两啊!这要吸干多少黎民百姓的血汗?要断送多少边关将士的粮饷?要毁掉多少条运河、多少座堤坝?!”她的指尖重重戳在奏报上,那力道几乎要将坚硬的紫檀木桌面戳穿。
孔衫端坐一旁,玄袍如墨,面容沉静如渊。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奏报上的数字,那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算筹,冰冷地衡量着这巨大数字背后的代价——张衍如同疯魔般不眠不休的追索,丹手中兽王神剑斩落的无数人头,江南官场豪强被连根拔起的血雨腥风,以及…朝堂之上那几乎要沸腾的反扑暗流。
代价是巨大的。但,值!
“蛀空堤坝的蝼蚁,终会引来滔天洪水。”孔衫的声音低沉平缓,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真理,“不挖出这些烂根,江南,迟早成为帝国的毒疮,流脓溃烂,无药可医。”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奏报后附着的、那长长一串等待最终裁决的名单——上至牵涉漕运巨蠹的京官、下至鱼肉乡里的恶吏豪绅,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这些人…”秦玲的目光也落在那份长长的血名单上,凤眸中杀机凛冽,“按律,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该抄家的抄家!一个不留!朕要用他们的血,祭奠江南枉死的冤魂!用他们的家财,抚慰被荼毒的百姓!”
“自然。”孔衫微微颔首,语气淡漠,仿佛在决定一群蝼蚁的生死,“国法昭昭,罪证确凿,当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他指尖在那名单上轻轻一划,如同判官落下了朱笔,“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速速定谳。菜市口…该热闹一阵了。”
敲定了这些蠹虫的命运,帝后的目光重新回到户部这盘刚刚经历过血火洗礼的棋局上。追回近亿两白银,只是止血的第一步。如何让这帝国的血脉重新健康流淌,如何让户部这个曾被蛀空的中枢重新焕发生机,选对人,才是关键。
秦玲的目光投向孔衫,带着征询。户部尚书的位子,空悬已久。
孔衫深邃的眼眸中精光一闪,显然早已思虑成熟。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力量:
“户部,经此一劫,需刚柔并济,破立同行。”他顿了顿,手指在虚空一点,“张衍,擢升户部右侍郎,专司度支、稽核、追赃事。其位不移,其权不削!让他这把刚磨利的刀,继续悬在那些侥幸未死之蠹的头顶!江南清丈成果、漕运新规推行、各地库银监管,皆由其专责,一抓到底!”
秦玲凤眸微亮。张衍这条“疯狗”,在江南刮起的这场腥风血雨,虽酷烈,却无比高效!其人不通世故,不畏权贵,只认死理,只认王命,正是整顿户部积弊、厘清天下钱粮最锋利也最让人放心的刀!置于侍郎之位,专司最棘手的“破”与“清”,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