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才落,面容含笑,生机却轰然溃散了。
就如他所说,轻强撑着一口气,便是为了了却心愿。心愿已了,那一口气,便再没了坚持的理由。
姜无疆默默地看了一眼令能方丈,弯腰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大殿。
有弟子对着姜无疆行了一礼,变照常进来,伺候师父,却看见师父面容有了衰败之色,再一试探,发出了一声悲呼。“师父圆寂了”
悲悯的钟声静静回荡在宝光寺上方。
姜无疆站在天台之上,她一头乌发已经剃去,风吹在光光的脑袋上,很凉,心,却很静。
良久。
佛奴站在她的身边,未说一语,悲伤却漫延开来。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没有说话。
佛奴抬了抬眉,轻声道:“你在等我”
姜无疆笑了一下,眼眸中少了一份痴恋,多了一份因果宿命。“有些话想问你,问过之后,我怕是要来多少了。”
“你问吧”佛奴也笑。“师父圆寂了,再没人能给你讲经了。师兄和我都不能给你讲经。”
心,有一点点痛,但转眼,就被凉风吹散了。
这一世,她是他的王,也只是王。
“你想成佛”姜无疆问。
佛奴低眉认真想了想,笑道:“不想”
“哦”
“我想世间万物成佛。”
姜无疆眸色难明的看着佛奴,良久,心中情爱淡去,有的只是寂灭宁静,她对着佛奴恭敬端庄的行了一礼,如拜一尊真正的佛。
“愿法师得偿所愿。”
“阿弥陀佛”佛奴还礼。
姜无疆走了。
走向了自己的皇冠宝座,龙袍枷锁。
佛奴走了。
走向了师父的法体,融入念经的众多师兄弟,成为其中的一个。
下山的路,依旧是那一条。
来时多欢喜,心中依旧有多欢喜。
只是,欢喜终究不同了。
回到皇宫。
来到后宫。
姜无疆第一次召集了所有侍君欢聚一堂。
众多侍君看着皇帝光光的脑袋,心中诸多猜测,陛下要落发出家了吗
姜无疆笑道:“不错,朕要出家为尼,不愿意耽误你们终身,有愿意留下的,跟着朕一起落了头发,剃度念经,不愿意出家的,这里有金银珠翠,算是在宫中多年,朕给你们的补偿。”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心中有许多疑问,最大的一个疑问是,这是真的吗
姜无疆笑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不用担心朕会事后翻旧账,这里有准予出宫回家的旨意一份,出宫诸人,按照原先的位份,各有封号赏赐,朕可赐县卿,翁卿名号,第一个去的,朕赐他帝卿封号,将来若有意中人,可请旨由朕赐婚。”
此言一出,更是举座皆惊。
明丰一双眸子染了悲色,眸光盈盈的落在了姜无疆身上,陛下被蛊惑至此吗
他闭了眸,避开了所有问询的目光,身子瘫软在宝座上。
这后宫人人都能走,唯独他不能走,他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凤君,她要出家,他便也出家,她要落发,他便也落发,她修她的佛法,他只修他的情缘。
这一生,大不了,耗着吧
箬兰眸子在姜无疆光光的脑袋上打了一个转,端起一杯酒,仰头喝光,高声道:“好酒”
他一杯接一杯的饮着,仿若这是最后一顿宴席。
贵君秦逸目光在绝望的明丰,狂妄的箬兰身上打了个转,闭了闭眼,伸手默了默自己的盛世美颜。
当年一同入宫的三个人,他是自负容貌最美的,也自认为自己是最先得到皇帝荣宠的,但是,没有,皇帝分给他的恩情依旧稀薄如水,十多年守候,容颜都衰败了。
真的要落发为僧么
他不舍得
舍不得这繁花锦绣,富贵无边,舍不得新做的织锦衣袍,珠玉金簪,这俗世再俗不可耐,依旧有可爱的一面,他守不住那青灯古佛,他爱的就是这俗气的凡间。
若要他落发,不如,死了
他站起来,走出人群,拜倒在地。“侍身愿出宫去”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大殿一片死寂。
无数双眼睛在他的身上,皇帝的身上来回打转,到底秦逸会死,还是皇帝会守信
姜无疆面上古井无波。“为何”
“侍身是俗人,不配修佛。”
死寂
灵魂颤栗般的死寂。
良久。
姜无疆笑了。“你倒是从心。是朕误了你来人,赐封号君逸帝卿,俸禄一百石,赐封地商县郡。”
秦逸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却陡然间被皇帝弄的晕头转向,他与真正的皇家帝卿无异,是实封的帝卿,不仅有俸禄,还有封地。就算他一辈子不在嫁人,后半辈子也衣食无忧了。
他一时间悲喜交加,隐隐约约还有一丝悔意。
陛下,很好
除了不爱他,一切都好
有了秦逸在前,其他的侍君也放了心,一个个的出来领取自己的赏赐。
姜无疆前所未有的耐心,一个个的亲自将他们的封号赏赐确定下来,不管他们因何而来,是谁的耳目,宫中这许多年跟着自己也并没有得到过什么宠幸,如今都好去好散,各奔前程吧。
她不喜男色,不过十几个侍君,最后留下来的除了明丰,箬兰,还有两个年岁极小的侍君,让姜无疆恍惚想起了自己刚成亲那一年,自己和明丰也差不多同样的年纪。
“你们怎么不走”
两个侍君第一次目睹天颜,浑身颤栗的说不了话。
明丰道:“他们是王府里送上来的人,没地方回,就算有了县卿的封号,回到王府中,地位也着实尴尬。”
“哦”姜无疆看向了尚在一旁发愣的秦逸,说道:“既然如此,便安顿在你的帝卿府中,你与他们有一同入宫的情谊,便照拂一二,到了年龄,选个合适的人家,奏过朕后,便嫁了出去吧”
秦逸容色复杂,想不到皇帝还会赐给他一座帝卿府,交代给他的事情竟然是这样的,他跪倒在地,轻声道:“侍身臣领旨”
从今后,他再不是皇帝的侍君,而是一个独立的帝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