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田六活了五十多岁。
见证的事情很多了，在他一生见到的年景中，最好的还是小时候，没有这么多徭役，也没有这多赋税。
一家人勉强能够活下去。
然而，他长大之后就开始变了。
百姓越活越穷，越活越饿，粮食也越来越少，频繁的天灾，让大家为了活下去，只能卖儿卖女。
他卖过，为了活着他卖掉了幺儿，四女儿，三女儿，二儿子，最后只留下长子。
然而，家中田产跟粮食一样也越来越少。
他看着乡绅地主千亩良田无人耕种，他看着百姓早出晚归为了那几亩薄田，种出来的粮食还不够一家人吃。
最后看着长子被逼无奈也开始卖孩子。
幺儿幺女，次子次女……
最后卖掉只剩下李丫头，李田六止住了，说了一句：“你全都卖了，就不怕没人给你收尸吗？”
于是懂事会干活的李丫头就被留下来。
以至于李丫头没有名字，因为，大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被卖，索性就不取了，按照乳名一直用着。
然而，或许是他们卖孩子太多，罪孽深重，长子被抓去当徭役，之后死于起义军中。
儿媳妇在寻夫过程中音讯全无。
只剩下李丫头与他相依为命，然而，粮食还不够吃，他已经做好打算，在最艰难的时候，去路边捡点“肉”吃。
于是遇到江鑫。
然而，李丫头于心不忍救下对方，他与李丫头吵了一架。
最后想着李丫头日后要替他收尸下葬，于是默认了李丫头的做法。
李田六深知粮食太重要了。
只有大家有粮吃，就不会出现这些惨事，他的孩子以及孙子也不会被卖掉，最后就差家破人亡。
若是江鑫早点出现。
或许他也不用他与李丫头相依为命了。
“唉……”
李田六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双眸红肿，枯泪流下一两滴，整个人仿佛苍老许多。
“李老，你没事吧？”
江鑫站起身来，有些担心看着李田六。
对方看着土豆，看着看着就流泪了，还大叹气，可是将江鑫吓了一跳。
以为对方大限将至，或是突然生了病，不然他不好跟李莓玲交代。
李田六是李丫头唯一的亲人了。
江鑫想要搀扶李田六。
对方却摆摆手，又再次询问道：“敢问管理者，这贷款是免子钱，也就是利息吗？”
利息在民间叫法是“子钱”，借贷的本金也可以称之为“母钱”，单纯是高利贷的人为了好听，同时，让百姓没有这么大抵触。
毕竟母生子，听起来是不是柔和许多？
可是，母能生多少个子，那不是母说的算，而是地主富商说得算咯。
江鑫知晓他的顾虑，于是郑重声明道：
“我可以白纸黑字画押，在我这里借贷用以耕种生产粮食的，一律免息，免除所有子钱，并且种粮价格只低不高，”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种的粮食日后丰收，只能出售给我，我统一价格收购，或者用粮食换取生活用品。”
李田六闻言，点点头，“老农知晓了，老农现在挨家挨户说清楚这件事。”
“嗯，别忘了商队的事情。”
“老农明白。”
李田六消失在巡检司，瞧着他萧瑟的背影，江鑫似乎明白他方才在想什么。
估计若是不缺粮，就不会家破人亡之类的吧。
江鑫可是在李莓玲那里听说过，她们家中情况。
当然，她们并非个例，乃是整个社会普片状况。
龚店堡几乎每家每户都卖过孩子，甚至粮食不够吃，抛婴比比皆是。
至于人丁兴旺只剩下乡绅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