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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月下酌酒诉婚惧 时念许她戏与家(1 / 2)

流芝望着时念手里的酒坛。

陶土坛身带着粗粝的颗粒感,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哑光。

坛口飘出的酒香清冽甘醇,混着院角桂花的甜香漫过来,竟悄悄冲淡了她心底的胆怯。

她迟疑着接过时念递来的瓷碗,指尖刚触到碗沿的微凉,就像碰了滚烫的炭火似的猛地缩回。

“念姐,我……我还没喝过酒。”

“就尝一口,无碍。”

时念给自己斟了半碗,琥珀色的酒液在碗里晃出细微波纹,映着月光碎成星子。

“吴婶用新收的糯米酿的,不烈,入口就像掺了蜜的糖水。”

流芝闻言这才敢重新捧着碗,下唇抿住碗沿,心翼翼啜了一口。

米酒的甜滑顺着喉咙往下淌,暖意在胸腔里慢慢散开。

连带着耳尖都热了起来,脸颊瞬间浮起一层薄红,倒比平日里精心涂的胭脂更显鲜活。

“温公子……”

她攥着空碗的指节泛了白,声音轻得像被风吹得发颤。

“他等秋闱放榜,就来提亲。”

时念没接话,只是拿起酒坛,又往她碗里添了半盏酒。

月光在流芝发间的海棠银簪上,细碎的光晃得人眼晕。

倒像是她眼里没忍住的水光,快要溢出来。

“我怕。”

流芝的声音细得像蚊蚋,头垂得更低了。

“以前总听院里的姐姐,咱们这种没根没底的出身,能嫁个不打骂人的老实人家,就该烧高香谢天谢地了。”

“可我……”

她抬头,眼里带着委屈与不舍:

“我舍不得怡红院的戏台,舍不得和姐妹们排戏到深夜,更怕……怕温家的人嫌我的出身。”

更怕嫁了人以后就再也无法站上戏台快意饰演旁人的人生。

时念想起初见流芝的模样。

那时她还十分怯懦。

戏词本的台词要反复念,明明准备好了,然而一上台就紧张得跑调。

被客人两句重话,只会红着眼眶躲进道具箱后,连哭都不敢出声。

可如今,她能站在戏台中央挺直脊背,把崔莺莺的相思、女将的英气演得入木三分。

连林老都认为,她是个努力大于天赋的丫头。

“你觉得温简明是会让你丢了戏台的人?”

时念指尖摩挲着酒坛边缘,陶土摩擦掌心的触感很凉。

流芝愣了愣,随即急着摇头,声音里带了点辩解的急切。

“他不是!他会帮我改唱词里的拗口句子,天冷时还会提醒我加件披风,他还……”

“怡红院的戏,比城里那些老牌梨园唱得更有滋味。”

“既然他不阻拦,那就嫁。”

时念的声音轻得像夜风拂过槐叶,却像块沉石稳稳进流芝心里。

流芝抬头,眼眶瞬间红透,手里的瓷碗“当啷”一声撞在石桌上,酒液溅在青石板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念姐是要赶我走吗?”

她的声音发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我知道……我知道我要是嫁了人,就不该再占着怡红院的戏台,你们会嫌我累赘的……”

“傻丫头。”

时念伸手替她拭去脸颊的泪,指尖触到滚烫的皮肤,像碰了团暖乎乎的棉花。

“我要是想赶你走,当初何必教你识字断句,何必让你登台当演戏?”

流芝哽咽着不出话,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受了委屈却不敢大声哭的兽。

“你以为怡红院缺会唱戏的姑娘?”

时念捡起她掉在石凳上的荷包,上面的并蒂莲针脚细密,能看出每一针都用了心。

明明是男子,却送了流芝荷包。

明温简明也并非那循规蹈矩古板守旧之人。

“盛京城里,想进怡红院讨口饭吃的伶人,能从春螺巷排到朱雀门。”

“可唱《西厢记》能让台下书生抹眼泪,演《穆桂英》能让楼上将军拍着栏杆叫好,这样的流芝,全盛京找不出第二个。”

她把帕子塞回流芝手里,语气带了点玩笑,眼里却满是认真。

“你走了,我上哪儿找这么敬业,唱腔又扎实的台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