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武昌城外的校场上,新一批招募的士兵正在军官的呵斥下练习火枪阵列装填。
动作生疏,错误百出。火器营统领巴勇看得心头火起,一把夺过身边亲兵手里那本已经被翻得卷边的《军训练则》,狠狠拍在木台上:“看清楚!这上面画得明明白白!装药、填弹、压实、瞄准、击发!五个步骤,一步都不能错!你们这帮蠢材,眼睛长到哪里去了?”
那亲兵委屈地嘟囔:“统领,不是俺们不看,是……是就这一本,弟兄们传着看,轮到每个人手里才能瞅几眼,记不住啊……”巴勇一愣,看着那本孤零零、快要散架的册子,一时语塞。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各地的蒙学学堂里。
柳明呕心沥血编撰的《蒙学识字》、《算术基础》,往往一个学堂只有一套,先生得先在沙盘上画,学生再跟着描,效率极低。而覃玉主持制定的《华夏律》草案、阿朵整理的《常见草药图鉴》、以及向拯民亲自口述、柳明记录整理的《农技改良摘要》,更是只有少数高级官员手中才有珍贵的手抄本。
知识的传播,被昂贵、低效的手工抄写,牢牢地束缚住了。这一日,向拯民在留守府召集核心人员议事,议题便是这“书”的问题。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向拯民手指敲着桌上那几本珍贵的手抄本,“法令、农技、军规、医书,不能只锁在衙门里,必须尽快发到每一个需要的人手中!柳明,你之前提过的‘活字印刷’,现在必须立刻搞起来!”
柳明闻言,精神一振,他早就对此事念念不忘:“大人明鉴!活字印刷,北宋毕昇已有创举,以胶泥刻字,火烧令坚。若能寻得精通此道的工匠,加以改良,效率绝非手抄可比!”
“好!”向拯民当即拍板,“覃玉,立即拨付专款。柳明,你全权负责,在城内寻访可能懂得活字印刷的工匠,无论原先是在书坊做事,还是自己捣鼓过的,只要有用,一律请来!阿铁,工坊那边,需要什么铁料、工具,你全力配合!”
命令一下,整个武昌的民政和工坊系统立刻高效运转起来。覃玉亲自调拨银钱,选定城东一处宽敞的院作为未来的印刷坊址。柳明则带着人,几乎访遍了武昌城内所有与书籍、刻印相关的铺子和匠人。
几天后,柳明带着一位年约五旬、头发花白、双手布满老茧与墨渍的匠人来到向拯民面前。“大人,这位是宋应星宋老先生的远房族侄,宋墨师傅。”柳明介绍道,语气带着几分兴奋,“宋师傅家中世代与印刷打交道,虽未得宋老先生真传,但对活字之法,颇有研究,自己私下也一直在摸索!”
那宋墨师傅显得有些拘谨,甚至有些惶恐,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县衙的书吏,何曾直面过向拯民这等人物,更别提旁边还趴着一只巨大的白虎。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人宋墨,叩见将军大人!”
“宋师傅快快请起!”向拯民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态度恳切,“我请你来,是有大事相托!听闻你精通活字印刷之术?”宋墨见向拯民如此礼遇,心中稍安,老实回答:“回大人,精通不敢当。人家中祖上确实传下些关于胶泥活字的法子,人也自己刻过一些字,用松脂、蜡混合加热来排版,印过些家谱、佛经……只是,费时费力,印出来的效果,总不如整版雕刻的清晰,一直……一直没推广开。”
他的声音越越,似乎觉得自己的技术难堪大用。向拯民却听得眼睛发亮:“足够了!有基础就好!宋师傅,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华夏’印刷坊的首席匠师!我要你主持,用活字之法,大规模印刷书籍!人手、材料,随你调用!”
他随即对柳明和阿铁道:“胶泥字模可能不够耐用,我们可以尝试用木头,甚至用铜、铅来铸造字模!排版用的黏合剂也可以改进!宋师傅,你把你的经验都出来,我们集思广益,一起把这活字印刷,做到最好、最快!”
向拯民的信任和全力支持,让宋墨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焕发出光彩:“是!是!人一定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所托!”在充足的资金和人力支持下,武昌印刷坊以惊人的速度建立起来。
宋墨果然是有真本事的,在他的指导下,工匠们先是大量雕刻木活字,阿铁则带着几个徒弟,尝试用铜水浇铸字模。柳明整日泡在坊内,负责文字的校对与排版设计。最大的难题在于固定字版的黏合剂。
宋墨原先用的松脂蜡混合剂,冷却后硬度不够,容易在印刷时移位。阿铁想起了军工坊里用来密封炮管接缝的一种土制胶泥,耐热性更好。几种材料反复试验调配,终于找到了一种较为理想的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