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文刚将手中的资料合上,将其稳妥地收进抽屉,办公室的门便被轻轻敲响了。节奏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官场上惯有的谨慎。
“请进。”白景文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恢复了那种平和而略带威严的表情。
门被推开,进来的正是光明区区长孙连城。他身材微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夹克,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略显谦恭的笑容。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步伐沉稳地走到办公桌前。
“白书记,打扰您了。我来向您汇报一下近期区里的一些主要工作和基本情况,方便您尽快熟悉。”孙连城的声音不高不低,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体现了对一把手的尊重,又不失一方主官的沉稳。
“孙区长辛苦了,请坐。”白亮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目光平静地落在孙连城身上。他知道,第一个来汇报工作的常委是孙连城,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这位区长既不想显得过于疏远新书记,又绝不愿成为第一个冲锋陷阵的棋子。
孙连城依言坐下,翻开笔记本,开始条理清晰地汇报起来。他主要介绍了光明区目前的几个重点发展规划、民生工程推进情况、以及财政收支的大体状况。他的汇报内容翔实,数据准确,显示出他对区里情况的熟悉和扎实的工作能力。
然而,当谈到财政状况时,孙连城的语气明显加重了一些,脸上也适时地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
“白书记,不瞒您说,我们光明区目前面临的最大压力,就是财政非常紧张。”他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推心置腹,“前几年,为了快速推进光明峰项目及其配套建设,区里在土地出让方面……力度比较大。丁义珍同志在任时,几乎将区内能开发的地块都出让得差不多了。土地财政这块一次性收入占比过高,后续可持续的税源培育又需要时间,导致现在区里的盘子非常吃紧,很多计划中的民生项目、基础设施维护,都因为资金问题难以推进,我这个区长,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巧妙地将财政困难的原因,引向了“历史遗留问题”和“丁义珍时期的大力开发”,既点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又轻描淡写地撇清了自已的主要责任。
白景文心中冷笑,孙连城果然如资料显示,是个“甩锅”高手。他捕捉到孙连城话语中的关键信息——“丁义珍卖地”。这正是他此行的核心调查方向之一!
他立刻抓住话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孙连城,语气带着追问的意味:“孙区长,你刚才提到丁义珍同志在位时土地出让力度很大。关于这些土地的出让,尤其是涉及光明峰核心项目的几块重点地块,当时的决策过程、出让价格、受让企业背景等等,区里是否还有更详细的档案记录?或者,你作为区长,当时是否了解一些具体情况?”
白景文的问题直指核心,毫不拖泥带水。
孙连城似乎早有准备,面对这犀利的追问,他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慌乱,只是那谦恭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和无奈。他摊了摊手,用一种推脱责任惯用的模糊语气说道:
“白书记,您也知道,当时丁义珍同志是书记,又深得……上面信任,”他含糊地省略了“李达康”的名字,“很多重大决策,尤其是在土地和项目引进方面,都是他亲自抓,常委会上也就是走个过场。具体的谈判细节、价格确定,很多都是他直接指派身边人去操作,政府这边,尤其是像我这样……唉,很多时候也就是负责执行和后续的协调保障工作,核心的内情,确实了解不多。相关的档案材料,纪委和检察院之前也来调阅过,能提供的我们都提供了。”
一番话,将自已摘得干干净净,把所有问题都推给了已经外逃的丁义珍和所谓的“上面”,暗示自已人微言轻,无法参与核心决策。
白景文知道,再追问下去,孙连城也只会用更多的官话和套话来搪塞,不会透露任何实质性内容。他暂时按下了心中的疑虑,不再纠缠于具体细节,转而强调了当前的工作重点:
“嗯,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孙区长,当前的首要任务,是维持光明区经济社会的基本稳定。财政困难是客观存在,但要千方百计保障基本民生支出,确保社会大局不出乱子。经济工作这一块,你是专家,还要多倚重你。”
孙连城连忙点头:“请白书记放心,维护稳定,发展经济,是我职责所在,我一定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