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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莫名其妙成了“首脑”(1 / 2)

神宗皇帝任命苏轼为祠部尚书,是想给那些遭到打压的官员尝点甜头儿,缓和一下朝廷中剑拔弩张的局面。制置三司条例司并入中书省和司农寺,不是废掉了这个机构,而是把这个机构的权力放大了。这个临时设置的衙门虽然消失了,可“三司系”原班人马却已坐镇中书五房,控制了掌管立法的司农寺,占领了御史台和谏院。

整个大宋王朝的朝政格局从此改变了。

可惜,苏学士的脑子是用来写诗词的,揣摸皇帝的心思?他是外行。于是苏子瞻把自己的升迁当成了皇帝的恩典,对“三司”的罢除视为朝局转变的开始,甚至产生了一丝幻想。

对皇帝罢除“三司条例司”产生幻想的远不止苏轼一人。这天苏轼从衙门里回来,刚要坐下吃饭,下人进来说,翰林学士司马光来访。

早年苏轼兄弟二人应“极言直谏”考试的时候司马光是主考官,按规矩,司马光就是苏轼、苏辙二人的座师。这些年苏轼常在司马光门下走动,司马光喜欢苏轼的才华,苏轼敬佩司马光的人品。

司马光是个坦率的人,不会说客气话,刚坐下就直截了当地对苏轼说:“听说子瞻升任祠部尚书,我特来道喜。”看了苏轼一眼,立刻转入正题,“子瞻觉得眼下朝局如何?”

苏轼轻轻叹了口气:“皇上英明神武,可惜用人不当。”

司马光点点头:“这也不是圣上的错,天下人都没看出来……”

苏轼和司马光指责的都是王安石,在这两位大臣心中,皇帝是不会有错的,错都出在王安石身上。这也不奇怪,在中国历史上,皇帝是很少受人指责的,在封建社会遮天蔽日的铁幕面前,天下人谁能不糊涂?谁敢不糊涂?

苏轼和司马光都是直率的大臣,他们心里这个“糊涂”不是装的,是真的。两位糊涂大臣也只剩长吁短叹的本事了。司马光说:“三司条例司设置两年,敢说话的臣子贬光了。如今三司条例司虽废,‘三司’手下却进了中书、台谏!长此下去,后面的事真不敢想了。这种时候你我还能立于朝堂,其实因为咱们为国家操心操得少,劝皇帝劝得少,你说是不是呀?”

司马光这一问重逾千钧,苏轼已隐约猜到他的来意,深深地看了司马光一眼:“君实说得对,既为人臣,就该为国家赴汤蹈火。只是我该怎么做,还请君实指点。”

苏轼是个正直的君子,这一点司马光毫不怀疑:“我果然没看错子瞻!如今御史台被搞垮了,正派的御史都被贬了,谁来劝谏皇帝?我与翰林学士范镇商量过,想举荐子瞻进御史台,不知你意下如何?”

御史台刚遭一轮扫**,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进入御史台要担多大的风险,苏轼心里清楚。可苏子瞻是个有担当的豪杰,越是这种时候,他越要当仁不让:“君实让我做这个御史,我就做。”

有这一句话就够了,司马光冲苏轼拱拱手,起身就走了。

司马光走了,二十七娘抱着儿子从内室走了出来。

六个月前二十七娘为苏学士生了个宝贝儿子,取名苏迨。这孩子长着一颗大大的脑袋,一双明亮灵动的眼睛是从母亲脸上借过来的,尤其聪明过人,抓周的时候诸多有趣之物看也不看,单就挑中了苏学士特意摆上的一本《孟子》,双手抓过来乱翻,嘴里絮絮有声,好像在给众人讲书似的,逗得大家笑成一团,都说这孩子将来必是一位大儒,连苏学士都比不上。

自从得了宝贝儿子,二十七娘就把一颗心都铺在孩子身上,偏偏二十七娘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儿”,诸事不懂,整天闹笑话,手忙脚乱中,倒也把苏迨一天天带大了。

今天司马光来找苏学士,二十七娘就在内室,把他们说的话都听见了。虽然不懂朝廷里的事,可是听丈夫说“愿意赴汤蹈火”也有些担心,悄悄问苏学士:“这位大人找你做监察御史,是要升你的官吗?”

苏轼摇摇头:“不是升官,是为朝廷担责任,与那些奸贼斗一场。”

二十七娘皱着眉头问:“你以前不是说朝廷都是君子,没有奸贼吗?”

二十七娘刚嫁给苏学士的时候变法还没开始,朝廷里没有党争,也就看不出谁是“奸贼”来。如今事过三年,局面早已不同,苏轼笑着说:“早先没有奸贼,现在有了。”

苏学士一辈子改不了偏激的毛病,话说得太冲,张嘴就得罪人,若王弗夫人在身边,这时候就能认真劝他几句。可二十七娘年方二十三岁,娇娇怯怯的一点主意也没有,只是白操着一份心,半天才说:“听父亲讲古的时候说过,朝廷里的奸贼背后都有皇帝支持,那些忠臣不是斗不过奸贼,是斗不过皇上。”

——忠臣不是斗不过奸贼,而是斗不过皇上,二十七娘这话真说到要害处了。

可惜这句有用的话苏轼并没听进去,忙拦住夫人的话头儿:“当今皇上圣明无比——至少我说的话圣上还肯听一些。”

苏学士这话只有八个字的评语,叫做“不识时务,一厢情愿”。

二十七娘心思单纯,只知道相信丈夫,听苏学士这么说一颗心立时放了下来,点头说:“皇帝肯听你劝就好了。”

苏子瞻政事上虽然糊涂些,毕竟不傻,刚才那些话虽然发自内心,底气却不足,被夫人这么一说,他的心倒虚了,强笑着说:“皇帝也没这么好劝。”

二十七娘手里拍哄着儿子,随口说:“皇帝听劝就好,不听也没办法,反正不听人劝是他自己吃亏,又不关咱们的事。”

听了这句幼稚到极点的轻巧话儿苏轼忍不住笑。心情倒比刚才松快多了。

人这辈子有两件事要紧,一是顺利,二是快乐。但这两件事往往不能兼得。

有王弗夫人在身边,苏学士为人处事顺利的时候多,但事事被夫人管着劝着,似乎少了些快乐;如今和二十七娘在一起,时时随心事事任性,真是活得快乐无比,可惜做糊涂事的时候少了个人劝他,想顺顺当当在朝廷里混日子就没这么容易了。

苏学士鼓足勇气打算做个好御史,认真劝谏皇帝,哪知道御史的任命还没下达,“三司系”的对手们已经盯上他了。

自从吕公著被贬以后,御史中丞换上了王安石的亲信密友韩绛。但韩绛身兼数职,人又厚道,没有口诛笔伐的本事,所以御史台实际由第二号人物——御史知杂事谢景温当家。听说苏轼得范镇和司马光联手举荐要进御史台,谢景温立刻猜想此人是来搅事儿的,再往深处一想,苏子瞻为人刚烈,才高笔硬,又有一班旧臣支持,皇帝对他也颇垂青,时间一久,只怕在御史台坐大,抢了谢景温的风头。

与苏子瞻不同,谢景温并不是个能力出众的人,能做到御史知杂事一半靠时运,一半靠王安石的举荐,职位来得不易,谢景温自然把屁股底下这把椅子看得极重。眼看苏轼威胁到他的权位,谢景温立刻来见王安石,开口便问:“司马光与范镇共同举荐苏轼入御史台的事介甫听说了吗?”

王安石摇摇头:“有这事?我并不知情。”

苏轼想进御史台,这么大的事王安石竟不知道,一个原因是王安石勤于政事,脑子全用在制订变法条例上了,对这些闲事并不关注。另一个原因更有趣,神宗皇帝接了范镇和司马光联手递上的札子后并没递到政事堂给宰相商量,而是不声不响扣了起来。王安石也就无从得知此事了。

——即使谢景温不吭声,苏学士也做不了监察御史。因为神宗皇帝嫌苏轼嘴碎,已经把司马光、范镇联手递进的札子扣下了。

可谢景温不知其中深浅,在他想来苏轼名气响亮,后台硬朗,进御史台是一定的,而且一旦进来,必成心腹大患!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趁着诏命没下来,先把此人赶出朝廷!

既然王安石不知此事,谢景温正好添油加醋:“这么大的事介甫竟不知道?翰林学士司马光和范镇联名上了札子,介甫要是不过问,只怕任命苏轼的诏书几天内就放下来了。”

王安石却不像谢景温这么在意,淡淡地说:“苏子瞻只会空发议论,办不成事,就让他做了御史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