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月十四日宁王起兵谋反,到七月二十五日这场决战,王守仁运筹帷幄,屡出奇谋,无计不成,无战不胜!硬是把一个几乎唾手而得天下的强藩困在江西省内狭小的地域,摆布得宁王团团打转,最终把这股凶恶的叛军逼上了穷途末路。
二十六日一早,各路官军一齐出战,四面合围,到处火攻,风卷残云。宁王仅存的兵马几乎没做什么抵抗就被一鼓**平了,朱宸濠也被捉住了。
接下来,官兵就忙着搜捉那些有职衔的叛党,捉回来请赏,砍下人头请功,然后到处搜找钱物,去发自己的财了。
过午,捷报送到南昌城里,一切都结束了,大获全胜。
听了这个消息王守仁才带了几个随从离开南昌,到江边来迎接打胜仗的军马。远远就看见官军押过来数不清的俘虏,黑压压的一眼看不到头,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宁王的两个谋士李士实和刘养正。
自从宁王安庆撤围回师南昌以后,李士实就已经死了心,再也没给宁王献一条计策。今天做了阶下之囚,也早在他意料之中,更是没有一句话可说,低着头从守仁身边走过。可刘养正毕竟年轻,忍不住,从王守仁面前走过时,冷冷地说了一句:“王都堂又立了好大的功劳,这次必要封个侯爵了吧。等刘某做了鬼之后,若赶得及,也来给都堂贺喜。”
刘养正这个人,守仁其实欠着他一份人情。而且守仁知道,若不是各为其主,自己和刘养正大可以交个朋友。现在面对刘养正的奚落,王守仁一声也没言语。看着刘养正被人押走,倒是愣愣地发起呆来。
这一仗打胜了,胜得这么干脆利落,从宁王起兵谋反到今天,总共才四十一天。这胜仗连守仁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并没有多少喜悦,倒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落落的感觉。正在发愣,冀元亨飞跑进来:“先生,宁王已被擒获了!”
擒获宁王是意料中的事,可听了这个消息,守仁到底还是心中一震,忙跟着冀元亨走出舱来,果然远处一条小船飞快地划了过来,变成了落汤鸡的宁王朱宸濠被五花大绑,坐在船板上。
此时朱宸濠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可他身上那股颐指气使的脾性却还没被彻底打掉,远远看见王守仁站在江边,立刻叫道:“王大人,本王是皇亲国戚,你不过是个臣子,怎敢对本王如此无礼?”
朱宸濠这一句话乍听起来简直没有理性,可他说的又是实话。
朱宸濠是亲王之爵,是皇室宗亲,王守仁虽然击败了他,擒住了他,却不能对他“无礼”。守仁心里也知道这些规矩,眼见到此地步朱宸濠也逃不掉了,就对左右说:“给他松绑,更衣。”左右给宁王松了绑,找一件衣服给他换上。
到这时候朱宸濠的恐惧之心稍去,又摆起那份王爵的架子来,仰起脸说:“王大人,江西的事是本王家事,何劳你在此操心?”
王守仁冷冷地说:“王某上为家国社稷,下为黎民百姓,这个心是要操的。”
“本王答应革去王府护卫,做个庶人,你看如何?”
“不须问我,有王法在。”王守仁回身要走,朱宸濠却又叫道:“都堂等一等。”
守仁不知朱宸濠还要说什么蠢话。朱宸濠略一沉吟:“都堂,本王败事之时,王妃投水而死了,请都堂帮忙寻找尸体,妥善安葬,可以吗?”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倒不假。如今朱宸濠落到这个下场,最后一件事,却是想着自己的结发之妻,对这么一个不把天下人看在眼里的天潢贵胄来说,有这份人心,也算不易了。
王守仁点点头:“王爷放心,此事王某一定办妥。”摆摆手,几个军士把朱宸濠带上岸,扶进一辆马车,押往南昌城里去了。守仁吩咐雷济:“派人去寻找王妃的遗体,这是大事,一定要找到才好。”雷济答应一声下船去了。守仁低低叹息一声,回身问冀元亨:“这一战我军俘获了多少?”
“来降的约有一万多人,俘获的有七八千。”
这一战,宁王共集结了六万人马,最后只剩了不足两万,几万条人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断送在洪波深处了。
王守仁抬头向远处望去,只见水光如碧,莽莽****,远远只能隐约看到几股黑烟,大概是被焚毁的船只还在燃烧。
偌大一条章江,什么都吞食得进,什么都包容得住,这一场恶仗打下来,竟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也许一两个月后,南昌城里的百姓就不记得这场大战了,十年后,守仁自己也就把这件事淡忘了。
一百年后,还会有人提起今天,提起王守仁、朱宸濠、李士实、刘养正这些人吗?
回到南昌以后,守仁安排各部兵马分地驻扎,调精兵防守南昌七门,将擒获的重要人犯分别拘押,加派重兵看守戒备,又写了安民告示命人到江西各府县张贴,以安民心。诸事忙碌已毕,回到江西巡抚衙门,天已蒙蒙亮了。
守仁在外面忙碌,杏儿不能陪着他,可守仁没回来,杏儿也不愿就睡,挑着灯火在隔壁房里整整等了一夜。见守仁此时方回,累得脸色苍白,精神不振,忙过来服侍他歇息。可此时的王守仁哪里歇得住:“我这里还有要紧的事呢,你先去睡吧。”
见守仁把身子都熬成这样了,还不肯歇,杏儿撇起嘴来:“反叛都平了,先生还有什么要紧的事?”
“得赶紧给朝廷上疏,奏报擒获宁王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