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宁王朱宸濠已经得到消息,知道朝廷要派人来收缴王府护卫了。
自从请下金龙宝笺,朱宸濠一直在梦想着世子被迎进京师太庙司香,然后立为储君,那时候自己就可以不费一丝气力当个太上皇,安享尊荣富贵。
其实朱宸濠的野心仅止于此,是不是一定要用武力夺取大明天下,他并不怎么在乎。现在朝廷忽然派人来收缴宁府护卫,此事一发,一切皆成泡影,唯有立即起兵!朱宸濠一下子慌了手脚,赶紧把李士实、刘养正找来商量。
宁王慌了,可他这两个谋士却异常冷静,在他们看来,今天的事早在意料之中。李士实缓缓地说:“古来成大事者莫不奋身以赴,王爷为举大事已经筹划多年,现今诸事齐备,正是起事的机会,我们只要把事做起来就是了。”
刘养正也高声说:“夏桀、商纣、幽王、炀帝,皆不如正德之昏暴!自正德窃居大位至今,大明朝政昏暗,奸佞横行,忠臣尽死!以致地震山崩、水旱灾害年年不绝,此皆天兆!如今王爷兴义师以**阴霾,重整乾坤,正是顺天应时,日月昭然!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见李士实、刘养正都有这么大的决心,朱宸濠总算鼓起了几分勇气:“事已至此,再无退路,两位先生认为下一步该怎么办?”
“今天是六月十二,明天正好是王爷的寿辰,就借这个机会遍请南昌城里官员,王爷当庭发布讨逆檄文。追随左右的就是王爷心腹;不服的,立刻擒而杀之!先定了南昌,再赴江西各府县收取印信,调集兵马,即刻起兵挥师北上!”刘养正看了宁王一眼,故意提高了嗓门,“兴兵之日正是王爷千秋之期,天时如此凑巧,分明是暗示王爷大事必成!”
刘养正的一番话真给朱宸濠提了精神。
见宁王振作起来了,坐在一旁的李士实说话了:“依老朽看来,在王爷的千秋之日动手不妥,不如待十四日再在王府宴客,这样一来就避开了寿辰的正日,以免血光冲犯。”
李士实说得有理,宁王对他一向言听计从:“好,就依先生之言,十四日动手!还请两位先生去写一篇讨逆檄文,公告天下。”
刘养正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檄文早已写好,只等王爷下了决心,就可以发布天下了。”
听刘养正这么说,李士实悄悄皱了皱眉头。
刘养正这个人说话办事一腔**,是个人才,却不如李士实那么有城府。这话说得有点儿冒失,果然让宁王听了出来:“怎么先生已经事先拟好了檄文?难道你们知道朝廷会有此举?”
朱宸濠无意中的一句话,问在点子上了。
在这件事上宁王和手下的谋士们所想的其实不一样。李士实是个阴鸷深沉的人,把事情看得极透,早知道不用武力夺不了天下。刘养正是个血性汉子,也是一心要动刀兵。只有朱宸濠一个人在做“宁王世子立为储君”的美梦。其实宁王哪里想得到,李士实献计让他花重金收买钱宁,从皇帝那里套取金龙宝笺,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也正是这件事引起了钱宁对头们的注意,最后惊动了正德皇帝。以李士实的精明冷静,难道他会算不到这些危险吗?
其实李士实都算到了。
李士实费尽心机帮宁王套取金龙宝笺,并不是真心想让宁王世子入京去做储君,而是要做样子给天下人看,借这个机会让朝廷和地方督抚重臣误以为宁王世子即将入京立储,引这些人来向宁王献媚。只要这些人有一封信落在宁王手里,他们就再也撇不清了。将来宁王真的起兵,这些人不管在朝中还是在地方上,都得看宁王的眼色行事,谁敢不听宁王的话,那他真就是不想活了。
自从得到金龙宝笺之后,果然有众多臣僚争相对宁王献媚,李士实已经暗中掌握拉拢了一大批人,只是他这一套计策,里面隐含的是“武力夺取天下”的决心,而李士实深知宁王犹豫儒缓,决心不足,要是让他事先知道这些,只怕要出麻烦,所以一直瞒过宁王。想不到刘养正得意忘形,一句话露了底。
眼下朱宸濠虽然已经下了决心,毕竟心里不踏实,在这些话上十分敏感,立刻听出几分意思,不由得眯起眼睛看着刘养正。
李士实赶忙岔开话题:“王爷,如今大事在即,千头万绪都要一一做起来,首先得招凌十一、吴十三、闵廿四等人来南昌,安排好兵马,控制住城里的官员。”
在宁王眼里凌十一不过是个贼,他虽然收罗此人,却根本看不起他:“这件事未必非要凌十一他们来做吧?江西都指挥使葛江手掌兵权,不是一样……”
李士实把手一摆:“葛江这些人虽然依附王爷,其心毕竟难测,再说他们都是掌实权的官员,万一有了反复,咱们反倒受制于人。所以王爷行事之前切不可把消息让这些人知道,起事的时候把这些人一起围住,等他们当场立了誓,那时再信任他们不迟。眼下王爷信得过的死士只有凌十一、吴十三等人。”
李士实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办事滴水不漏,朱宸濠连连点头:“先生考虑得是。”
李士实又说:“提督南赣兵马王守仁机警非常,善于用兵,早晚是个祸患。我已经以王爷的名义下了请柬,请他也来南昌赴宴,此人从赣州赶来,会比南昌城里的官员晚到些时候,要想收拾此人,咱们行事就一定要缜密,既稳住南昌的官员,更要稳住王守仁,不能让他有一丝察觉,所以在十四日之前,王爷一个兵也不能调,一点儿痕迹也不能露。”
朱宸濠也想到要杀王守仁的事,但看李士实说话的时候把握十足,显然早已算到这一步,再想起刚才那道早已拟就的檄文,朱宸濠脑子里不由得多了一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一时难以问出口来,想了想,问刘养正:“这些日子怎么不见唐寅到府里来了?”
这个问题刘养正也弄不明白:“上次唐寅自告奋勇去拜会王守仁,想说动此人归附王爷,可一去再没回来,似乎也没有回家,就此不见了踪迹,我也派人在南昌城里到处找过,到今天也没找到,不知出了什么事。”
“不会是被什么人害了吧?”
“应该不会,南昌城里到处都是王爷的人,没有人会去害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