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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一向拖拉扯皮的朝廷这次办事效率很高,王守仁请求设置新县的奏章转眼就批准下来。可此时的王守仁面临两个困难:一是没钱,二是没人。

要在象湖山一带划地为县,需要动员两个省、三个县,可事到临头,两省三县所有官员上下推诿,谁也不肯出这个钱。至于人手,三省官军不干人事儿,都被王守仁赶跑了,说是训练乡兵,至今还没召集。

没钱没人,怎么筑城?

王守仁一生践行的是“知行合一”,良知一发动,行动立刻跟上。现在守仁的良知告诉他:筑城设县是为百姓好,当地百姓一定能理解他的苦心。于是发布公文,把筑城的意思和百姓商量。结果建立新县治的文书一发,当地百姓群起响应。

饶平、南靖、漳浦三县之间原是一片空白,几百里荒山野林任由强盗出没,两省三县谁也不管,朝廷王法形同虚设。詹师富、温火烧都是杀人如麻的恶狼,真把当地百姓祸害苦了。现在詹师富虽除,荒山野林里还有小股山贼出没,朝廷不管,将来必成大患!只有划地为县,让官府把这里管起来,老百姓才能有好日子过。

这些事,当地百姓全都明白。这些人确实穷,可正因为穷极了,他们才比别人更盼望能过上太平日子。这么算起来,在当地设县,牵涉到千家万户的身家性命,这事非做不可。

至此,百姓的要求和王守仁的计划就像那个“知行合一”一样,紧密结合,无隙可乘。于是成千上万的百姓全都动了起来。有钱的捐些钱,有木料的出些木料,捐不出东西的人,好歹有把力气,就自己带上干粮走出来,自愿替官府务工,建筑县城的城墙。

每个人心里都有良知,在大是大非面前,大家心里的良知是一样的。

很快,空落落的山林里筑起了四面泥板城墙,一个简陋的衙门也盖了起来。眼看城池有了样子,附近的匠人们开始往城里搬迁,商人也推车挑担到集市上来做买卖。四乡百姓渐渐聚集,卖粮食、药草,买布匹、棉花、农具、针线,一座名为“平和县”的小城,两个月就粗具规模了。

到第三个月月尾,朝廷派到平和县的首任县令到任,开府办公。一方百姓有了自己的主心骨。

在象湖山设立新县的事办得异常顺利,又一次证明了良知之学实在管用,“知行合一”处处通行。高兴之余,王守仁又想起一件事来:当地大贼虽然剿了,山里还有不少“蟊贼”,不把此事彻底解决好,将来还会有麻烦。

初到南赣的时候,王守仁心里的良知就告诉他:不是百姓要做贼,而是朝廷的苛政把他们害成了流民,逼成了贼!王守仁到南赣不是来“剿贼”,而是替官府向老百姓还债的。

詹师富、温火烧是杀人不眨眼的恶狼,对他们必须加以痛剿,可游**山林无家无业的穷百姓,身为南赣巡抚的王守仁,欠他们每家每户一份人情……

“恶狼”已经打死了,现在王守仁该给老百姓还债了。

于是王守仁把雷济叫来,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来南赣之前我就有个想法:朝廷在地方上怎样招抚、怎样征剿都有一套规矩。可这套规矩太死板,剿杀的时候下手太残酷;招抚的时候诚意又不足。我想把这些规矩改了,直接发布告示,告诉当地所有百姓:不管以前是否落过草,做过贼,只要有心悔改,全都既往不咎。不但不问他们的罪,还可以由官府给他们划定村落,聚族而居,提供农具、种子,让他们在当地落户,大家一起过太平日子。”

听了这话,雷济心里有点儿不踏实,低声劝道:“这些人以前是贼,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心悔改?万一闹起来怎么办?”

雷济的顾虑似乎也有道理。可王守仁不是这么看的:“乡下人最老实,有一口饭吃,没人会去做贼!古人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就好比一个人有十个儿子,其中八个都好好过日子,只有两个偏要闹事,这时候为了那八个儿子能过好日子,就只有把这两个儿子治罪。可要是这两个儿子悔悟了,哭着来归顺了,咱们就应当把他们和另外八个儿子一样看待,既不要心存疑虑,也不要厚此薄彼。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呢?”

王守仁见识超群,对这位先生,雷济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听守仁这么说,也点头道:“先生的主意绝对不会错,咱们就把这事办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