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种受压制的愿望一旦发挥效力,那么继发系统(这一系统可以进入意识)就遭到失败。这种失败表现为痛苦和不愉快。我们的结论是,如果在睡眠中产生了一种源于躯体的不愉快感觉,梦的工作就会利用这种感觉使某种原来受压制的愿望获得满足,尽管它要或多或少地受着不断出现的稽查作用的制约。[212]
正是这种事态使一组焦虑梦的出现成为可能——即梦的结构不利于愿望理论的观点。另一组焦虑梦则显示了不同的机制;因为梦中的焦虑可能是精神神经症的焦虑:它起源于心理性欲的兴奋,在这种情况下,焦虑与被压抑的力比多相一致。如果是这样的话,焦虑就如同整个焦虑梦一样,具有了神经症症状的意义,而我们也就临近梦的愿望满足目的失败的临界限度。[见第160页以下及第579页以下]但也有一些焦虑梦(如第一组),其焦虑感来自躯体,如呼吸困难是来源于肺病或心脏病。在这种情况下,焦虑可以利用梦的形式来帮助那些遭受强烈压抑的愿望得到满足,这些愿望如果由于心理原因而入梦,也会导致焦虑的缓解。然而要调解这两种表面上不同的焦虑梦,也并非难事。这两类焦虑梦都包含了两种精神因素:一种是感情倾向,另一种是观念内容,两者又密切相关。如果其中一种因素当时异常活跃,它可以甚至在梦中唤起另一种因素。
在一种情况下,受躯体决定的焦虑唤起了被压抑的观念内容;而在另一种情况下,则是伴有性兴奋的观念内容从被压抑中释放出来,从而导致了焦虑的缓解。我们可以这样说,在第一种情况下,由躯体决定的自我感情得到了精神上的解释;而在第二种情况下,尽管整体上是精神决定性的,但受压抑的内容不难被与焦虑相符合的躯体因素所替代。影响我们理解的所有困难都与梦没有什么关系。这些困难的产生是因为我们触及了焦虑的发生和压抑问题。
在内部机体刺激中,无疑包括了身体的一种普遍感受性[见第35页](或弥散的一般感受性),它能支配梦的内容。这并不是说它本身提供了梦的内容,而是说,它强迫梦念去选择梦中出现的材料,取其与它性质相适合的部分而阻止另一部分。除此以外,前一天遗留下来的肌体普遍感受性也无疑会把它们自己同对梦具有重要影响的精神残余物联系起来。这种总的心境可以在梦中保持不变,也可以发生变化,这样,如果是不愉快的,也可以变为其对立面。[213]
因此,在我看来,睡眠中的躯体刺激源(即睡眠中的各种感觉)除非具有非常不一般的强度,否则在梦的形成中,其作用与最近几天中遗留下来的那些新近但却无关紧要的印象所起的作用是很相似的。我相信,如果它们与来自梦的精神来源的观念内容相契合,便会帮助梦的形成,否则就不能帮助梦的形成。它们被看成是随手可取的便宜材料随用随有,不像那些珍贵的材料在用时非以指定的途径方能获得。打个比方说,就如一位艺术爱好者请一位艺术家将一块宝石如条纹玛瑙雕成一件艺术品,那么这块材料的大小、颜色、纹理都可以帮助表现某种主题和景物。如果材料只是大理石或沙岩等普通材料,艺术家只凭他自己当时想象的观念就可以加工了。所以在我看来,按这种方法我们就可以解释这样的事实:由普通强度的躯体刺激所提供的梦内容为什么并不在每晚或每一梦中都出现。[第226页][214]
我最好还是举一个例子来进行解释,这样更会让我们回到释梦问题上去。
一天,我想发现手脚滞碍、动弹不得、力不从心等现象含义是什么,这些感觉经常在梦中出现,与焦虑梦十分相似。当晚我做了如下一个梦:我穿戴不整,正在上楼,上楼时一步三个台阶,并为我的精力而感到高兴。突然,我看到一个女仆下楼,向我走来,这使我很不好意思,企图加快走上去。可是我觉得脚叫什么东西绊住,动弹不得,一步也离不开原地。
分析——梦中的情景来自现实生活。在维也纳,我拥有一幢楼房的两层,但是只有公用楼梯。
我的诊室和书房在一楼,我的起居室在楼上。每天很晚时,我完成了nbsp;在做梦前一天,我的确衣帽不整走过这段路程——即我已取下了硬领、领带和硬袖。在梦中我则穿得更少,但和平常情况一样,又有些印象不清楚[参见第245页]。我通常上楼也是一次迈两三级,这在梦中可以认出是一种愿望的满足:我轻松地上楼说明我自己的心脏功能很叫人放心。
还有,这种上楼的方式与后来梦中受滞碍的感觉形成鲜明的对照。它告诉我——无须证明——梦的运动动作表现得完好无缺。(人们只要回想一下飞行梦就可以了。)
但是,我上的楼梯并不是我家的楼梯。开始我没有认出来,后来向我迎面走来的那个人的身份帮我弄清那是什么地方。这个人就是我一天都去打两遍针的那位老妇人家的女仆[参见第118页]。楼梯也就像她家那个我一天走两遍的楼梯。
那么,这个楼梯和这个女人怎么进入我的梦呢?由于衣冠不整而感到羞愧无疑与性有关,但是我梦见的那个女仆比我岁数还大,而且丝毫没有吸引力。所以,这一问题的答案我想是这样的:
我每天早晨去访问这户人家,在上楼时总有一个要清清喉咙的愿望,于是就把痰吐到了楼梯上。
因为这楼上上下下没有痰盂,所以我认为如果楼梯不能保持清洁,那错不在我,而在于没有痰盂。
那个女管家是个稳重的老妇人(也是一个很有清洁习惯的人)。她对我这种做法很有看法。她常常窥探我是否又弄脏了楼梯。如果她发现我又这样做了,她就会大声抱怨。而且在以后的几天里,我们见面时,她都不问候一声。在梦的前一天,女管家的形象又以女仆的形象得到加强。
同以往一样,我匆匆看望了我的病人,这时女仆在厅里拦住我说:“你应该擦擦你的靴子,你的脚把红地毯弄脏了。”这正是楼梯和女仆出现在梦中的原因。
在我匆忙上楼和吐痰之间还有某种内在联系。咽炎和心脏病被认为是对吸烟恶习的两种惩罚。
由于我吸烟,所以我家的女管家对我也不比另一家的强。所以这两件事在梦中就成了一个。
在能够解释衣帽不整这典型的梦之前,我必须先把这个梦的进一步解释推迟。我只能从现在这个梦得出一个暂时性的结论:梦中运动被禁制的感觉只能在前后特殊情节需要时才能发生。
梦内容中这部分原因不会是睡眠时我的运动能力发生了变化,因为在此前不久,(似乎就是为了证明这件事,)我还轻快地跑上楼呢。[215]
四、典型的梦
一般情况下,如果别人不把隐藏在梦背后的潜意识思想告诉我们,我们便无法对他的梦进行解释。因此,我们释梦方法的实际应用性也就受到严重的限制。[216]我们已经看到,作为一般规律,每个人都可根据自身特点自由地构建自己的梦世界,因而对别人来说是难以明白的。不过,现在看来,与此形成完全对比的,是有这样的一些几乎人人都做的很相像的梦,而且我们断定它们一定有着相同的含义。这些典型的梦就会有更特殊的意义,因为它们很可能有同样的来源,而且都很好地显示了它们的来源。
因此我们特别期望能将我们的释梦技术应用于这样典型的梦,同时我们又很情愿地承认,我们的技术在对这些材料的应用上又会辜负我们的期望。如果我们试图去解释一个典型的梦,常常是梦者不能像在其他情况那样产生可以导致我们理解的联想,或者即使有,也很模糊或无足轻重,不能对我们解释问题有多大帮助。在本书的后面[第六章第五节]我们会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以及我们该如何弥补这一技术上的不足。读者也会发现在这一点上我只能涉及这组典型的梦,而且必须延迟对其他梦的考虑。[参见第384页以下][217]
(一)令人尴尬的**梦
梦见**身体或在陌生人面前衣不遮体的情况会时有发生,而且伴随着这样的特点,即梦者并不感到羞愧。我们在此只讨论这样一些**的梦,梦中梦者的确感到羞愧或尴尬,并想躲藏起来而又发生了奇怪的滞碍让你无法逃避这种窘境。只有伴有这种现象的梦才算是典型的梦,否则,梦内容的主题便可包括在不同的情节之中,并因人而异。它的本质在于有一种羞愧性质的痛苦感情,在于有躲避的愿望,而又照例以移开的方式躲避却又无能为力。我相信大部分读者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这里所谓**,其性质往往不很明确。梦者可能会说:“我穿着内衣的”,但这也极少是一幅清晰的图景。这种不穿衣服通常是含混的,对它的描述可能是选择性的:“我穿着内衣,或可能是穿着衬裙。”一般情况下,梦者衣着不全并没有达到令人羞愧的程度。在一个身着皇家军装的士兵身上,往往以不合风纪而代替**,如“我没有戴佩刀在街上行走,这时看见几个军官向我走来”,或者“我没有系领带”,或“我穿着花格裤子”等等。
感到羞愧的人常常是在陌生人中间,这些人的面目很难辨认。在典型的梦中,这种衣冠不整很少引起旁观者的反对或注意。相反,他们采取一种漠视的态度或(如我所观察的一个十分清晰的梦)面容严肃、冷峻。这一点是很值得考虑的。
当我们把梦者的尴尬同旁观者的冷漠放在一起时,我们会看到梦中常见的矛盾情况。如果旁观的陌生人表现出吃惊、嘲弄或愤怒,那倒会符合梦者的感情。但是这种情况的反对性特征,在我看来是让愿望的满足给一笔勾销了,而梦的某种力量却使其他特征保留下来,梦的这两个部分就经常变得彼此不协调。我们有一个非常有趣的例证,这一类梦由于愿望得到了满足而部分地进行了伪装,所以使我们不能很好地理解。因此它也成了汉斯·安徒生那家喻户晓的童话《皇帝的新装》的根据。最近路德维希·弗尔达[218]在他的童话剧《吉祥物》中对它也有所表达。安徒生的童话告诉我们,两个骗子如何为皇帝织了一件昂贵的长袍,而且说只有有道德和忠实的人才能看得见。皇帝就穿着这件看不见的长袍走了出来,所有的旁观者害怕这件丝织物有着试金石的魔力,都装作看不见皇帝的赤身**。
我们梦中的情境正是这种情况。我们不能轻易地假设存在于记忆中的梦内容的不可理解性已导致重铸一种使情景合理的形式。不过,这种情景处在已被剥夺了原来意义而被用于新奇的用途。
但是,正如我们在后面将会看到,对第二精神系统的有意识的思想活动这样地误解梦的内容是个常常发生的事情,而这种误解必须被看作是梦所假托的最终决定形式的因素之一。[219]此外,我们还将发现这种误解(也发生在同一精神人格之内)在构成强迫观念和恐怖症中也起着重要作用。
在我们的梦中,我们能够指出产生这种误解的材料是什么。骗子就是梦,而皇帝就是梦者自己。梦的道德目的揭示了对这样一种事实的模糊认识,即梦的隐意与沦为压抑牺牲品的被限制的愿望有关。在我对神经症患者的分析中,从梦的情节看来,这类梦无疑以儿童早期记忆为基础。只有在儿童期才有在家人或保姆、女佣、客人等外人面前不因**而感到羞耻。[220]我们可以看到,有些儿童年纪已稍大一些时也以不穿衣服感到快乐而不是羞耻。他们又蹦又跳,拍打自己的身体,这时他们的母亲或旁的什么人会斥责他们:“嗨,不许这样!以后不许这样!”儿童常保持一种**的愿望。我们在世界各地的乡村都可以看到一些二三岁的孩子向你撩起小衬衫,或许这也是一种友好的表示。我有个患者还清楚记得他8岁那年的情景。晚上,他想跳着舞进入隔壁小妹妹的卧室中去,当时他只穿着睡衣,但被保姆阻止了。在神经症的早期,对异性儿童**自己也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在脱衣或穿衣时觉得有人在窥视的偏执性妄想中,也可以找到这样的根源。停留在性欲倒错阶段中,有一类人的这种幼稚冲动已发展到病态程度,即“暴露狂(癖)”。[221]
当我们回顾童年期没有羞耻心的那个阶段,我们就如同在天堂一般,天堂本身就是个人在童年期的一组幻想。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在天堂里可以**而并不感到羞耻的原因。一旦羞愧与焦虑觉醒,人类就被逐出天堂,**和文化生活也就开始了。但是在每天夜里的梦中,我们仍可以重返天堂。我曾做过一个揣测[第218页],童年期[即3岁末以前的阶段]印象力求再现而不考虑其活动的内容如何,而这种再现就构筑了一个愿望的满足,所以,**梦就是一种表示**的梦。[222]
**梦的核心在于梦者自身的形象(不再是儿童期而是当时的本人)和他的衣着不整(这方面往往表现不很清晰,或由于后来不穿衣服的多重印象的叠加,或是由于稽查作用的原因),除此以外,还有那些令梦者羞愧的在场的别人的形象。我没有遇到过在儿童时梦中**有真正的旁观者出现,所以,梦绝不是一种简单的记忆。奇怪的是,我们在童年期的性兴趣的对象在梦、癔症和强迫性神经症中复现时全部被省略掉,而只有在妄想症中才出现,尽管他们看不见,但在幻想中仍然认为他们存在。在梦中代替他们的是“一群陌生人”,他们根本不注意这种不敬的行为。实际上,这正与梦者的愿望相反,梦者希望的只是想对他们所熟悉的人做出一种**的表示。顺便说一下,“一群陌生人”常常出现在梦中,是与其他方面有许多联系的,他们总是代表一种反愿望的“秘密”。[223]人们会注意到,即使在妄想症中,一切事物得到复原,也可以看到这种颠倒的情况。病人感到自己并不孤独,身边还有许多人,他受到窥视,但这些旁观者都是“一群陌生人”,他们的身份是模糊不清的。
除此以外,压抑也在**梦中起到一定作用。因为人们在这样的梦中所感到的压抑是对作用于**内容的继发系统的反应,那种**的愿望尽管受到禁止,但仍想办法表现自己。如果这种压抑可以得到避免,则这种**的场面也就不会复活了。
我们以后还会回到受禁阻的感觉的讨论上,它令人敬佩地表示了意志及其否定的冲突,潜意识的目的要求这种**的出现,而稽查作用却极力遏制。
毫无疑问,典型的梦和童话,以及其他文学创作的材料之间的联系绝不会为数很少,也不会是偶合。有时目光敏锐的创作家能把这一种转换过程加以分析展现出来,在这过程中他起到一个工具的作用。果真如此,他就会沿着这个过程相反的方向而追溯这一想象的图景而回到梦。我的一个朋友叫我注意一下哥特弗莱德·凯勒尔的《年轻的海因利希》中的一段文字[第三部之第二章]:“亲爱的李,我希望你在切身的经验中决不要体验到奥德赛浑身尘土、赤身**地出现在瑙西加和她的女伴面前的那种特殊而有趣的困境。我来告诉你这种情况是怎样发生的,好吗?让我们来看一看这个例子。如果你流浪在异国他乡,远离故土、亲人和朋友,如果你看到、听到许多事,而且经历了辛酸与焦虑,无依无靠,孤苦伶仃,那么,你准会梦到你返回家园,你会看到它闪耀在迷人的光芒之中,许多你最亲爱、敬重的人都向你走来。这时你突然意识你衣衫褴褛,赤身**,仆仆风尘。你会有一种无名的羞耻心和恐惧感。你想找到什么东西遮掩自己或躲藏起来。
这时你大汗淋漓,从梦中醒来。这是每一个游子,只要他一息尚存,所必然做的令人不快的梦。荷马正是从最深刻的永恒人性中挖掘出这一幅困窘的图景。”诗人赖以唤醒其读者的人类最深邃和永恒的人性,在于那些植根于已变成记忆前期的儿童时期的心灵冲动之中。来自童年的那些被压抑和被禁止的愿望在梦中冲破阻力进入游子合法化的梦的背后而进入意识。这就是为什么在瑙西加的传说中,梦总是能找到具体的形式,而又以一种焦虑梦作为结局的原因。
我那个急步上楼而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的梦,同样也是一种**梦,因为它带有共同的基本特征。因此,它也可以追溯到我的童年经验。如果这些经验能够被发掘出来,它们也会帮助我们通过那个女仆对我的行为(责怪我弄脏地毯)确立她在我梦中的地位。有时,我能提供一些细节。在精神分析中,人们学会把时间临近性解释为主题的连接性。[参见下文第314页]两个思想没有间隔地发生,而没有明显的联系,实际上它们是一个单一整体的一部分,这要有待于发现。
这就像我们先写一个a,又接着写一个b,在发音上我们会把它们联结在一起形成一个音节“ab”。
梦也是一样。当我明白了上楼梦的其他成分之后,便知道它是由一连串梦组成的。因为这一梦被其他梦包围着,所以它也是对同一题材的处理。这些其他的梦都以从我出生到2岁半期间照顾我的保姆的回忆为基础。我甚至保留了一个关于她的比较模糊的有意记忆。根据我母亲不久前对我讲的一个情况,她虽然又老又丑,但她却精明有能力。从我自己的梦我可以推断出她对待我并不很亲切,如果没有按她的清洁标准去做,她对我说的话是很粗暴和尖刻的。这样,那位女仆,由于担负了这项教育我的任务也就成了我有记忆之前我的保姆的化身。有理由认为这个孩子是爱这个教训他的保姆的,尽管她那样粗鲁地对待他。[224]
(二)有关亲人死亡的梦
另一组可以称为典型梦的是关于亲人如父母、兄弟、姊妹或孩子等死亡的梦。这种梦中的两种不同类型必须事先区分开来:一种是梦者本人并不感到悲恸,因而醒来时对自己缺乏应有的情感而惊讶;另一种是梦者悲痛不已,甚至在梦中就痛哭起来。
我们无须讨论第一类的梦,因为它们算不上“典型”。我们如果分析这些梦,会发现它们有与显梦不同的含义,而且它们有意隐藏其他一些愿望,如那个看见自己姐姐独子躺在棺材里的梦(第152页)。它并不意味着她希望自己的小侄子死去;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它隐藏了一个愿望,即她想见她非常喜爱的人,他们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她曾在另一个侄子的棺材旁与他见过面,而且相隔也是很长时间。这个愿望(这是梦的真实内容)没有机会表示悲哀,所以,梦也没有表示出悲哀。可以注意到梦里所感受到的情感属于隐意而不属于显意。因此梦的观念内容仍然保持未变。[225]
第二类梦则很不相同,在这些梦中,梦者想你亲人真的死去,而且的确十分悲伤。这些梦的内容是一种愿望,所梦到的人可能会死。因为我预料到我的读者尤其是有类似梦经历的人都会反对我的看法,所以我必须把我的证据放在尽可能广泛的基础上。
我曾经讨论过一种梦,它告诉我们在梦中表现得已满足的愿望往往不是目前的愿望,它可以是过去被抛弃、被掩蔽或受到压抑的愿望。因为它们又重现于梦中,所以我们承认它们继续存在。
它们并没有像字面上所说的死去了,而是如《奥德赛》中的那些鬼影,一旦喝到鲜血又会复活。
那个躺在“木箱”中的死孩的梦就涉及15年前的一个愿望。而且梦者本人也承认那时的确有过这种愿望。我还可以补充(这也带有梦的这一理论的特点),就是在这个愿望的背后也还隐藏着梦者童年早期的记忆。当她还是个孩子时(准确日期已经不能记得了),她曾听到母亲说,在她怀着她的时候,她正在深深的忧郁之中,因此曾有过胎儿死去的愿望。当这位梦者长大成人并且也怀了孕时,她效法了她母亲的榜样。
如果人们做了带有任何痛苦迹象的梦,如父母、兄弟、姊妹死去,我决不会以梦为例证明梦者希望亲人现在死去。梦的这一理论并不要求如此,但我可以推断,梦者童年期曾有过希望他们死去的愿望。而且我仍担心这种保守的说法不足以说服我的反对者。他们会否认曾经有过这种想法,正如极力反对他们现在有这种想法一样。因此我必须在现有证据的基础上重新构建已消失的儿童心理生活的那一部分。[226]
让我们先分析一下儿童与兄弟姊妹之间的关系。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把这种关系假定为一种亲爱的关系。从我们经历过的成年兄弟姊妹之间不和睦的例子,我们可以建立这样的事实,即这种不睦在童年期就已存在。但在许多成年人中,这种情况也同样存在,即他们现在互相友爱、热情支持,而小时候却互相为敌。年长的孩子欺侮比他小的弟弟、妹妹,侮骂他们,或抢夺他们的玩具。而年幼的则敢怒不敢言,忌妒和害怕他们,向他们表示最初的自由和正义感。父母总是抱怨孩子的不和,但又不知是何原因。其实不难发现即使是性格再好的孩子,他们的性格也不会如成人所期待的那样。孩子们几乎是完全以自我为中心。他们强烈地想到自己的需要,不顾一切地要满足这些需要,特别是与自己的对手,其他儿童,而且首当其冲的是自己的兄弟姊妹,互相竞争。我们并不因此说这个孩子是“坏”孩子,而只说他“调皮”。他们对其恶劣行为是不负法律责任的,在我们的眼里也是如此。这种看法是正确的,即他们理当如此,因为在他们尚未结束我们所说的儿童期以前,利他主义的冲动和道德意识已在这个小利己主义者和(用梅耐特的话来说)第二自我的意识中萌醒,并会掩盖原发性自我。当然,毫无疑问,道德意识并非就是随着年龄增长就同时一起增长,其发展期也不完全一样。如果这种发展未完成,我们说是一种“退化”,尽管实际上是一种发展中的受阻。在这种原发性性格被后期发展所掩盖后,它仍然可以再次暴露出来,在许多事件中会部分地显露出来,或在癔症中表现出来。在癔症病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特点与调皮儿童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特点之间,简直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与之相反的是强迫性神经症,它与强加在蠢蠢欲动的原发性性格的一种超道德观念相一致。
许多人看上去很爱他们的兄弟姊妹,而且当他们死去时也感到悲痛,但在他们的潜意识中仍存有邪恶的愿望。这种愿望起源于童年期,而且有时会在梦中得到实现。
观察两三岁或更大一点的儿童对待他们小弟弟、小妹妹的情况也是十分有趣的。例如,一个孩子始终是独生子,现在听说鹳鸟给他带来一个新的婴儿。他仔细看了看这个新来的婴儿,然后毅然地说:“鹳鸟还会把它带走的。”[227]我对这样的看法是很看重的,即儿童会对新添的弟弟妹妹可能给他带来的不利有正确的估价。我认识一位妇人,她现在与小她4岁的妹妹相处很好,但是她告诉我当她最初听说一个新生的弟妹即将降临时,她这样描述:“不管怎么说,我不会把我的红帽子给她!”即使一个孩子后来才意识到这种情况,他的敌意也是从那时就开始了。我知道一个事例,一个不到3岁的小姑娘要和摇篮里的婴儿去拼命,因为她感到这个婴儿的继续存在对她不会有好处。此时,儿童的忌妒心已十分明显和强烈。而且如果婴儿期的弟弟妹妹一旦夭折,这个大一点的孩子就会发现全家人的宠爱又会重新集中在他的身上。但是,如果在这之后鹳鸟又给他带来一个小孩,那么这个小宠儿会产生一种愿望,希望他也会遭到与前一个一样的命运,这样他又可以如没有他们时一样快乐[228],这是合乎逻辑的。当然,正常情况下,儿童对待弟妹的态度在不同年龄段也有所不同。如果长幼间隔相当大,则年长的姐姐会对无助的新生弟妹有一种母亲本性的涌动。
儿童时期对弟妹的敌意情绪是常常发生的,而粗心的成年人往往不注意。[229]
我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生,让我没有时间在这一方面观察他们。我现在观察我的小外甥以补这方面的缺欠。我这位小外甥在专横统治15个月后,这种统治被一个女性小对手的降临所颠覆。他们告诉我说,这个小男士对他的小妹妹的确有点骑士风度,亲吻她的小手,抚摸她。但我敢说,在不到两岁时,他就会用他的语言能力来批评她是个多余的人了。当大人提及她时,他总是说:“她太小,她太小。”近几个月,这个女婴已长大一些了,不能再说她太小了,于是这个小男孩又寻找出别的理由,说明不需要对她有多关照。一有机会就会向大人提醒她还没有长牙。[230]我们还都记得我另一位姐姐的大女儿,当时她6岁,用了整整半小时逐一地向她的姑姑姨母们讲一个问题,并非得让她们同意她的看法:“露西还不懂这些,是吧?”她的小对手露西是她才2岁半的小妹妹。
以我的女患者为例,在她们之中我没有发现一例在其兄弟姊妹死亡的梦中不包含敌意的。仅有一个例外,但它也不难解释为这一规则的佐证。有一次,我在上分析课,向一位女患者解释这一原则,因为我认为她的病症与此有关。可是令我奇怪的是她从未做过这类梦。她在四岁时做过一个与此显然无关的梦。当时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以后那个梦曾反复出现:一大群儿童,都是她的哥哥姐姐,还有堂兄、堂姐什么的,在一个大操场上玩耍。突然,他们都长了翅膀(飞上天不见了)。她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但不难看出,这个梦的原始形式也是她的哥哥姐姐们都死亡的梦。但几乎没受到稽查作用的影响。我想对这个梦做一个大胆的分析:有一天,这一大群的孩子中有一个死去了(从例子看,这一家兄弟俩的所有孩子都在一个大家庭中抚养成长),这个不满4岁的孩子(梦者)去问一个聪明的大人,孩子死了是怎么回事?想必回答是:“他们长了翅膀变成了小天使。”听了这话之后,梦者就梦见了所有的兄长、姐姐都长了翅膀——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天使般地飞走了。只有我们的小凶手留了下来。说来也怪,在一大群中只留下一个。我们猜测十有八九是在操场上玩耍的那群儿童在飞走之前是一群蝴蝶。我们的那个梦者的思想是受古代传说的影响,认为人类的灵魂长着蝴蝶般的翅膀。
说到这里,有人或许会打断我:“即使孩子们对兄弟姊妹存有敌意冲动,但怎么可能会坏到这个地步,甚至希望比他强的对手死去?似乎死就是唯一的惩罚方式。”凡是讲这种话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儿童对死亡概念的理解与我们对它的理解简直是大相径庭。儿童对腐朽、冰冷的坟墓,一种永恒的虚空等概念一无所知,所以也无从畏惧,而成年人对这些概念则认为是无法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