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狐(1 / 2)

穆生,长沙人,家清贫,冬无絮衣。一夕枯坐,有女子入,衣服炫丽而颜色黑丑,笑曰:“得毋寒乎?”生惊问之,曰:“我狐仙也。怜君枯寂,聊与共温冷榻耳。”生惧其狐,而厌其丑,大号。女以元宝置几上,曰:“若相谐好,以此相赠。”生悦而从之。床无裀褥,女代以袍。将晓,起而嘱曰:“所赠可急市软帛作卧具,余者絮衣作馔足矣。倘得永好,勿忧贫也。”遂去。

生告妻,妻亦喜,即市帛为之缝纫。女夜至,见卧具一新,喜曰:“君家娘子劬劳哉!”留金以酬之。从此至无虚夕。每去,必有所遗。年余,屋庐修洁,内外皆衣文锦绣,居然素封。女赂贻渐少,生由此心厌之,聘术士至,画符于门。女啮折而弃之,入指生曰:

“背德负心,至君已极!然此奈何我!若相厌薄,我自去耳。但情义既绝,受于我者须要偿也!”忿然而去。

生惧,告术士。术士作坛,陈设未已,忽颠地下,血流满颊;视之,割去一耳。众大惧奔散,术士亦掩耳窜去。室中掷石如盆,门窗釜甑,无复全者。生伏床下,蓄缩汗耸。俄见女抱一物入,猫首猧尾,置床前,嗾之曰:“嘻嘻!可嚼奸人足。”物即龁履,齿利于刃。

生大惧,将屈藏之,四肢不能动。物嚼指爽脆有声。生痛极哀祝,女曰:“所有金珠,尽出勿隐。”生应之。女曰:“呵呵!”物乃止。生不能起,但告以处。女自往搜括,珠钿衣服之外,止得二百余金。女少之,又曰:“嘻嘻!”物复嚼。生哀鸣求恕。女限十日偿金六百,生诺之,女乃抱物去。

久之,家人渐聚,从床下曳生出,足血淋漓,丧其二指。视室中财物尽空,惟当年破被存焉;遂以覆生令卧。又惧十日复来,乃货婢鬻衣,以足其数。至期女果至,急付之,无言而去。自此遂绝。生足创,医药半年始愈,而家清贫如初矣。

狐适近村于氏。于业农家不中资,三年间援例纳粟,夏屋连蔓,所衣华服半生家物。主见之,亦不敢问。偶适野,遇女于途,长跪道左。女无言,但以素巾裹五六金,遥掷之,反身径去。后于氏早卒,女犹时至其家,家中金帛辄亡去。于子睹其来,拜参之,遥祝:“父即去世,儿辈皆若子,纵不抚恤,何忍坐令贫也?”女去,遂不复至。

异史氏曰:“邪物之来,杀之亦壮;而既受其德,即鬼物不可负也。既贵而杀赵孟,则贤豪非之矣。夫人非其心之所好,即万锺何动焉。观其见金色喜,其亦利之所在,丧身辱行而不惜者欤?伤哉贪人,卒取残败!”

【译文】

有个男人叫穆生,是个很潦倒的书生,家住长沙,已娶妻,家里经常会吃了上顿没下顿。窘迫的经常会揭不开锅,妻子虽然也心生怨尤,无奈他毕竟是他的丈夫,于是按捺着心头的不快,却终日愁眉不展,若指望着这男人在功名上博一把无疑是竹篮子打水,所以也指望不到了。心想:就这样过下去吧,夏天是还好过过的,可冬天呢,没有棉被的冬天估计再强壮的人也无法过下去的,这可如何是好!面对着家徒四壁,穆生坐在暗夜里发着呆,一筹莫展的样子,家里能当的能卖的都拿了出去现在家里就只剩下两个空着肚皮的日夫妻了。

这当他思绪在漫无目的的痛楚地四处神游之际,门外走进来一个女的,笑盈盈的,生得又黑又丑,却穿着华丽的绫罗绸缎,施施然得径自入门来,坐到了他的**,笑着问穆生道:大冷天里穿得这么单薄不怕冻着吗?穆生惊诧万分,问她是什么人,女子竟然也不回避的一五一十得告知了她的真实身份:我是狐仙,怜你如此苍凉单薄的过日子,就想同你好,让你的日子好过点,让你的床铺暖和些,可怜的男人——她顿了顿,从身上掏出一个金灿灿的元宝来放在桌上,“你若和我好,就把这锭元宝送与你,我也会真心待你的。”

穆生听后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下来,丑狐自然也满意此翻的回应,并答应留下过夜,可看见**连被褥都没有,就脱下了她的袍子暂时将就着和穆生过了一夜。

翌日,天近拂晓,丑狐起床,交与穆生一些银两,并且嘱咐他:“快把送你的银子买些好些的绸缎和棉絮做铺盖,余下的可为自己做件棉衣,买点吃的亦足够的了!若我们能够永远相好下去,你这辈子就不会挨饿受穷了!”说完就走了。

对于这一夜的奇特遭遇,穆生实在是掩饰不住自己的惊喜和兴奋,赶忙把这事也告诉了自己的妻,让她也乐和乐和,妻子一听果真也显得很高兴,也不对那狐仙生出妒意,反倒是比他还高兴劲儿。认认真真得买来了绸缎棉絮赶制被褥和衣服。

丑狐晚上果然如约而至。看见崭新的铺盖非常高兴的夸了他的娘子,说教她辛苦了,并留了些银子给他娘子以做酬谢。此后,每日晚便来云雨缠绵得过夜,每次出门前也会留下些银子来周济穆生贫寒的家境。没想到,慢慢得过了一年多后,穆生的家象个家了,屋舍穿着俨然已经达到财主的标准,家里也开始蓄养了仆佣,慢慢得丑狐送来得东西也不比往日多了,穆生便也渐渐开始对她讨厌起来,最后竟然去找来个了法师,要了个辟邪驱狐的咒符贴在了门上,想将她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