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村松园
总之说起京都打扮,后颈之美是最耀眼的了,发际纤长白晰的颈项配上乌黑的秀发,能将美人衬托得更风姿绰约,而发际较短的人看起来则会显得华丽。
我出生的家位在京都的四条通,坐落于目前万养轩洋食馆的位置。现在那一带已成了京都市中心,人潮熙来攘往。我努力回想懂事后记得的那一带的风景,却是物换星移,几乎兜不起来。
东洞院与高仓之间——现在的证券交易所所在地,在以前叫萨摩公馆,但自从明治维新时发生元治大火后,前街虽然建满了民房,后巷却仍是一片废墟,在我八九岁时,那一带已是芒草丛生的荒原了。
在万养轩的斜前方,一间现在叫八方堂的古董店处,曾开过一所名唤小町红的胭脂水粉店。现在小町红虽然还在,但已不如当年的小町红兴旺。
当时的胭脂是抹在碗里来卖的,镇上的姑娘们都会带着碗去给老板涂抹。为姑娘们抹胭脂的,永远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
由粗鲁的男人笨手笨脚地涂抹,就是没有抹胭脂的那股韵味。小町红总有媳妇、女儿等年轻貌美的女人,扎着裂葱头,用绯红色的裂帛绾着发髻,坐在账房里,每当客人一来,便灵巧地在碗里抹上胭脂。那儿的客人又大多是年轻女子,因此说起小红町,总是令我感到难以言喻的怀念。
现在的口红是从西方进口的、呈棒状,以前则是在碗中先刷上玉虫色的颜料,再用小小的红毛笔将颜料溶化来涂抹。至于涂法,现代人喜欢将上唇与下唇都抹成大红色,仿佛人吸食了鲜血,这实在是受西方影响太深了。
口红还是要上唇抹上粉红,下唇涂浓郁的玉虫色,才显得含蓄典雅。后来这种口红的涂法只会偶尔在舞伎身上看到。可以说如今唇畔之美已从京都女子身上消失了。
以前那一带唤作奈良物町。
在四条柳马场的角落,有一间叫金定的绢帛店,那儿有一位名为阿来的新娘。她剃掉了眉毛,剃痕却总是透着一抹黛青,加上肤色如雪、发丝乌黑,后颈又长,是个不可方物的美人。
点心店的阿岸小姐也是位美女。
面屋的雅姐也是个公认的美人胚子。所谓面屋就是指人偶店,她闺名阿筑,但左邻右舍都“雅姐、雅姐”地唤她。雅姐舞姿曼妙,尤其拿起扇子来风姿绰约,使着八张扇子的舞技连演员都模仿不来,人人称赞。
当时人们练的大多是土谣一类。雅姐的母亲是个温柔婉约的女人,弹得一手好三味线,母女经常以琴与三味线和鸣,或者母亲弹奏三味线,女儿伴舞当作消遣。
每到夏天店门敞开时,母女俩就会在店内深处的房间里演奏,路过门口就能听见。当时不像现在一样有电车与汽车,顶多只有人力车经过,整座城镇静悄悄的,因此每当乐声响起,就会知道雅姐又在弹奏了,门口总会站着一批又一批的人竖耳聆听。
这一带是立卖町,雅姐是立卖町的小镇姑娘。
当时镇上绝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但也常有人偶剧在镇上巡演,镇角上的净琉璃说书人也总会吸引人潮。还有一种叫作模仿者的人,能借由演技,将当时人人称赞的伊丹屋与右团次的口吻如实重现。据家母所说,那个表演的男人,原本是市川市十郎的伙伴,与他一起在新京极卖艺糊口,不知何时落魄如斯,成了小镇艺人。
在我还是个姑娘家的时候,也曾经练过土谣。现在已经没有人在唱土谣了,但在当时的镇上,说起曲艺第一个就是土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