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2 / 2)

“莫瞎造!你们总爱败坏人家的名誉。你们总想离间我们新夫妇吧。”

士雄口里唧着一根纸烟,笑哈哈地很得意般的说。

美瑛看丈夫的态度像并不以秘密的蓄妾为一种羞耻,他当它是有钱的男子所应行的一种义务。她在结婚的第一晚就受了这么的一个绝望的大打击。

——允许和他订婚时有了觉悟的。作算他不蓄妾,自己跟了这样的人也不能算幸福。米已经煮熟成饭了,一切唯有委之运命了。

她回想到小时候的事来了,像是十一岁的那年秋,她费了绝大的心力制成了一个很好看的纸鸢,拿到屋后的草墩上去,想把它飞起来她才拿出来,一个很凶悍的村童走来硬把那个纸鸢抢了去。她争不过他,她只能把新制的纸鸢撕破。她当时的心理是,不情愿把整整齐齐的纸鸢让给他,要把它撕烂一点才快意。她想。现在的自己的肉身——挨了几许艰辛保留下来的丰熟的肉身——就和新制的纸鸢一样,一点儿没有撕破,整整齐齐的让给表兄了。

她想到这点,觉得为表兄牺牲的过大了。

那晚上,美瑛感着说不出来的痛苦。表兄的向外微露的两个门齿,时时触着她的红热的片颊,一股像腐败了的死鱼的臭气不断地流向她的鼻孔里来。她把脸歪过一边,忙取了条洒有香水的手帕盖在鼻梁上。士雄的黏滞的,但又缺少气力的行动陡然使她发生一种厌闷。快满十年间的渴望着的安慰,结果不过这个样子;美瑛不免大失所望,她虽然面着士雄,但她的心禁不住飞向松卿了。她后悔,后悔不该给松卿太失望了。

美瑛和士雄结婚才满月,她和她的大姨妈,姑媳间就生出龃龉来了。她至此才知道士雄的妒忌和吝啬的性质完全是一种遗传性。

“一天到晚,夫妻俩尽守在房里,差不多连饭都要送到房里去吃了。……那有做媳妇不跟婆婆做事的?我吃了早饭到田里去时,她还在**拿困呢,……像这样的家事一点不理。工夫一点不做,只管好穿好吃的;还成什么家呢?”大姨妈近来渐渐地向村里的人发出这类的话来了。

士雄若不出城里去时就不肯放美瑛离开他超过半个钟头。烧烟的时候也要她坐在炕沿上。有时候白天里也歪缠住她至几个钟头。对士雄的无节制的要求,和他的无气力的迟缓的举动,她虽然有点厌闷,但从来没有若何的异常的经验,并且生理上正在烂熟期中的她对士雄的无忌惮的挑拨也有些耽溺。

她和他的这种露骨的丑态引起了凌妈的不满和反感。并且士雄应美瑛的要求在她的首饰和衣裳方面花了不少的钱;对母亲的供给却缁珠的计较;这也是引起他的母亲的反感的一大原因。

士雄出城去了时,凌妈便向美瑛冷言冷语的。

“夫妻相好,也相好到有个分寸!整天整夜的相守在房里,成什么事体!岂不叫人家笑话!”

美瑛听得哭起来了。士雄回来了,那晚上她便哭着要求暂回娘家去住。士雄当然不能答应的,他正迷醉着她的肉。

美瑛在凌家住满了三个月了,姑媳间的沟渠愈挖愈深。到后来,无可奈何,士雄只好带了新妻到城里来另租了一所房子。村里的人都睁着惊奇的眼睛送他俩离开了这个小农村,他们都叹息着说,现在的新女学生娶不得。替儿子娶新女学生作媳妇会革掉自己的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