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更让朱标崩溃的还在后面。
又过了几天,朱标也是每次趁着吃饭的功夫,也开始用此法推断当地状况和官吏的处理能力。
此法也越来越准确,虽说肯定也会有偏差,但多吃几家,推断的就肯定没错。
而这一路上,朱标慢慢又发觉不对了。
例如某天中午时分,队伍行至一处驿站打尖休息。
驿站提供的饭食简单,无非是一些蒸饼、咸菜和一碗不见油花的菜汤。
陈洛扒拉了两口,就唉声叹气地放下了筷子,凑到朱标身边,愁眉苦脸道:“殿下,您看这驿站的伙食……清汤寡水,食之无味啊。长此以往,只怕有损殿下贵体,也会影响我等办公的效率和心情。”
朱标当时就眉头紧锁,忍不住讲:“出门在外,自当俭省,岂能追求口腹之欲?陈给事中,莫要忘了此行的目的!”
“臣岂敢忘!”陈洛叫屈,随即又换上那副贼兮兮的表情,“殿下,臣这不是为了口腹之欲,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啊!您想,我等精力充沛,才能更高效地查案、立碑不是?”
“方才来的路上,臣看到驿站后方有条小溪,水质清澈,想必有鱼!不如……臣带两个兄弟去摸几条鱼来,给殿下和诸位同僚添个菜,也算是体验一下民间渔猎之乐,顺便考察一下此地水产资源?”
朱标简直要气笑了,
“你!陈洛!你让当朝命官和锦衣卫去小溪里摸鱼?!”
“殿下此言差矣!”陈洛义正辞严,再度摆出那个道理,“昔日尧舜亦亲耕渔猎,体察民情。我等今日摸鱼,非为嬉戏,实为贴近百姓生活,感受民间疾苦!唯有亲身体验,方能知鱼米之贵,知百姓获取食物之不易啊!”
说完,他也不等朱标反应,直接招呼起王主事和那个曾跟他去桂林的锦衣卫总旗:“老王!总旗大哥!走走走!为了殿下和诸位的身体,为了更好的体察民情,咱们摸鱼去!”
“好嘞!”王主事和那锦衣卫总旗居然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脸上还带着几分兴奋,仿佛不是去干丢人的事,而是去执行什么光荣任务。
主要他们的口也被养的刁了起来,这饭不能证明这地界不好,但实在是太清淡了。
加上这一路上,朱标住店那都是一个人,他们几个偶尔却一起住,长此以往,陈洛还给他们说了很多笑话,这一次是真拿他们当朋友看。
所以陈洛现在想干什么,这帮人也是门清了,符合自己利益的话,那抓就抓呗。
最关键的就是,上次杨胖子好奇问的那一嘴,那话也进了其他人耳朵中。
陈家兄弟似乎都是这种荒唐作风,但其最后那句,他在荒唐前问的这个道理对不对呢?
确实对!
所以践行为了‘百姓的道理’,这帮人也干脆去做了。
虽然是一顿和朱标请罪,给朱标都说的哑口无言下,他们才‘敢’去的。
这位太子殿下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洛挽起裤腿,带着两个人兴高采烈地奔向驿站后的小溪,留下他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耳边还能隐约传来他们的对话。
“陈大人,这边水草多,肯定藏鱼!”
“老王有眼光!总旗大哥,您身手好,在下游堵着!”
“放心!包在我身上!嘿,这水真凉快!”
朱标:“……”
他默默地坐在原地,开始深深怀疑人生。
自己到底是带了一支钦差队伍,还是带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旅游吃喝玩乐团?
他看着一旁对此习以为常,甚至开始讨论是烤着吃还是煮汤更鲜的李御史,再听听小溪边传来的嬉闹声和水花声,朱标那素来以仁厚睿智著称的大脑,第一次产生了某种程度的迷茫和自我怀疑。
或许……
这就是陈家兄弟独特的为官之道?
或许……
这种看似荒唐的方式,真的能更有效地融入民间,发现问题?
虽然离谱,但……似乎……效果还行?
至少,队伍里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活跃了。
太子殿下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开始认真思考“严肃治国”与“陈洛式办事”之间的辩证关系。
而此刻的小溪里,陈洛正手忙脚乱地扑腾着,嘴里还嚷嚷着:“快快快!那条肥!别让它跑了!今晚能不能加餐就看它了!殿下还在长身体呢,得吃点好的!”
远处的朱标一个趔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神特么本太子还在长身体!?
朱标当然是一顿教育陈洛,但当看到为他准备的菜肴,再对比桌上驿站这些普通菜品。
恩,是人都知道什么意思,这位太子最后也没有继续批评陈洛等人。
总之!
数日后,钦差队伍终是抵达了桂林府城。
与陈洛记忆中,此前那座弥漫着压抑和恐惧的城池相比,此刻的桂林,气氛明显不同了。
街道上行人多了些,虽仍面有菜色,但至少敢抬头走路了。
街边摊贩的叫卖声也响亮了几分,不再是那种生怕惹祸上身的畏缩。
看来朱元璋此前的手段,无论是太子朱标亲临,还是朝廷大力补偿的手段,早就已经运转许久,现在如同久旱后的一场甘霖,让这座饱受蹂躏的城市勉强恢复了一丝生机。
陈洛从踏进这里开始,脸上的轻佻再度消失,只是内心盘算着一件事。
接下来,御史队伍兵分两路,实质上,朱标是来查看桂林百姓补偿问题的。
陈洛他们则需要去各地看看,这补偿所做到的实际情况。
也是这会,当朱标一行入驻府衙,开始正式受理百姓陈情,着手“清产”与“立碑”事宜时,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积压已久的污泥与暗流,便汹涌地翻腾了上来。
府衙门口,那是每日都挤满了前来申冤诉苦,请求核查田产屋舍的百姓。
那哭声、诉苦声,是彻底和衙役维持秩序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场面既混乱又令人心酸。
朱标坐镇大堂,眉头紧锁,一份份诉状看下来,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愤怒。
‘这陈洛在朝堂上说的情况,居然和地方实际看来一般无二?’
陈洛那可是查过现代论文的,朱标现在震撼的就是,朝堂的补助下发后,百姓哪有几个守得住?
靖江王那个畜生如此暴虐下,多少百姓是根本上的家破人亡,是被亲属,或者地方豪强剥削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