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随便卡你一下,砖窑就得熄火。
他反应极快,脸上立刻堆满了感激的笑容。
动作麻利地从那件沾着泥点的工装口袋里,又掏出一包没拆封的“大前门”,不由分就塞进陈冬河手里。
“兄弟!你这一句话,顶老哥我瞎琢磨半年!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这烟你拿着,不值啥钱,是老哥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他习惯性地就要去抹眼睛,装出那副苦哈哈的模样。
可这次眼底的感激倒是多了几分真。
陈冬河嘴角忍不住又抽搐了一下。
这牛大壮,名字和身板都透着股莽劲儿。
可这做派……真是把市井民的能屈能伸,见风使舵练到了骨子里,像块浸透了油的滚刀肉。
不过陈冬河心里门儿清。
这种人,在眼下这草莽初开,计划经济的铁板正被撬动的年代,往往最容易闯出名堂。
他重生一世,虽不记得有牛大壮这号人物。
但看这人的眼神,那股子藏在憨厚外表下的精明和抓住机会就死咬不放的狠劲儿,就知道绝非池中之物。
这顺水人情,做得值。
周厂长用手指虚点了点陈冬河,脸上是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你子啊!一张嘴就把我架到火上烤!一次不够,还嫌火不旺,想再添把柴?”
“跟这家伙签长期协议?得轻巧!”
“现在计划内的煤都卡得死死的,恨不得按克算!”
“计划外的那点机动,还不够厂里自己塞牙缝的!”
“锅炉房,澡堂子,食堂,哪个不眼巴巴盯着?我上哪儿给他变出煤来?”
他转向牛大壮,语气带上了几分推心置腹的无奈,也透着点当家人的不易。
“老牛啊,你也别怨我抠门。我这厂长,看着风光,里头的难处跟谁去?天天愁得头发一把把掉!”
“你们砖窑厂是地方经济,要照顾。可我这煤,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工人兄弟一镐一镐从地底下刨出来的!”
牛大壮赶紧点头如捣蒜,腰弯得更低了,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周厂长这弯子绕得差不多了。
诉完苦,就该是正戏开场了。
这老油条话,从来不会直来直去,得给你铺足了台阶。
果然,周厂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勉为其难”的松动,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老牛啊,话都到这份上了,我要是一点不给,显得我不近人情。也辜负了冬河这子给你铺的路。”
“更辜负了你这份第一个吃螃蟹的胆气!你是条汉子,讲义气!”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虚点了点。
带着点拍板的意味。
“这样吧,多了我真不敢保证,也犯错误。以后每个月,二十吨!计划外的!”
“这真是我能挤出来的极限了。再多,我这厂长也甭干了!得去扫大街了!”
“哎!哎!谢谢周厂长!太谢谢您了!您真是……真是我们砖窑厂的及时雨啊!”
牛大壮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连连鞠躬,恨不得把腰弯成九十度。
二十吨!
他原本想着能弄到两三吨应急就是烧高香了!
加上他自己县里还能公对公走点关系批个十吨八吨。
这下子两个窑炉都能转起来了!
这砖窑,现在就是下金蛋的金鸡啊!
他仿佛听到了砖块出窑时清脆的碰撞声,闻到了人民币的油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