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战争结束了。
有人在雪地上放声高歌,沙哑的声音吼着不成调的边塞军谣。
有人勾肩搭背,用拳头擂着对方的胸膛,语无伦次地说着昨日的惊险搏杀。
更多的人则围着篝火,用刀鞘敲击着酒坛、盾牌甚至头盔,发出杂乱却充满力量的节奏,发泄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粗粝的笑声、带着哽咽的呼喊、放肆的吼叫此起彼伏,与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
李琚被激动的人群簇拥在中央。
夫蒙灵察捧着一碗新倒的酒,脸上是难得的彻底放松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欣慰。
他笑道:“殿下,此战,足以彪炳青史!”
哥舒翰直接拎着酒坛凑上来,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酒渍。
大着舌头道:“痛快,他娘的,跟着殿下打仗,就是痛快,憋屈了那么久,现在总算是把这口鸟气出尽了!”
薛延和万青也挤了过来,虽没说话。
但眼中那炽热的崇敬光芒,比篝火还要明亮。
李琚来者不拒,酒到碗干。
烈酒入喉,灼烧感一路蔓延,让他的思绪在激昂中带着一丝飘忽。
他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喧嚣,看着那一张张被火光映红、洋溢着胜利喜悦的脸庞,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了喧闹的人群,越过了跳跃的篝火,投向那火光与黑暗交界的远方。
那里,是尚未完全清理的战场边缘。
白雪覆盖下,影影绰绰,是无数的尸骸。有身披黑甲的大食人,也有穿着唐军或是联军服饰的自己人。
他们无声地躺在那里,与这片他们为之浴血搏杀、最终得以守护的土地,永远融为了一体。
不知不觉,李琚便醉了,醉的厉害,怎么叫也叫不醒。
最终,被亲兵七手八脚地抬回了怛罗斯城内的临时帅府。
大雪连下了两日,直到第三日天光微亮,雪势才稍稍缓和下来。
帅府内室,李琚依旧沉睡不醒,亲卫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脸上带着敬仰与疲惫交织的神情。
酣睡中的李琚,眉头微蹙,仿佛在梦中仍指挥着千军万马。
夫蒙灵察、哥舒翰、封常清等人已聚在外厅,虽也带着宿醉的疲惫,眼神却已恢复清明。
因为巨大的胜利过后,是更繁重的善后。
“殿下怕是还要睡上几个时辰。”
夫蒙灵察灌了口滚烫的热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好,咱们先把该定的章程定下来。”
哥舒翰点点头,铺开地图,随即缓缓出声道:“首要便是处置俘虏,尤其是贾法尔。此人身份特殊,必须严加看管,尽快押送龟兹,交由李相定夺。
至于其麾下黑旗军俘虏,精壮者打散充作苦役,修缮怛罗斯城防、道路,伤残及老弱者,酌情释放或安置。”
封常清接口道:“我军伤亡统计需尽快完成,阵亡将士名册、抚恤方案、功勋评定,务必详尽公正。
另外,联军各部伤亡抚恤及赏赐,亦需明确,以安诸国之心,此战他们出力不小。”
薛延接过话头,补充道,“缴获辎重、甲胄、兵刃已清点造册,登记入库。另外,粮草虽焚毁大部,但大食军中亦有不少存粮马匹,正好解我军燃眉之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繁杂的战后事务一一理清。
李琚虽醉卧,但这架由他一手打造的战争机器,已在他最信任的将领们手中,按着既定的轨道,高效运转起来。
怛罗斯城的重建、石国等仆从国的安抚、边境的重新布防.......条条指令迅速发出。
紧接着,便是为期将近一个月的忙碌。
这一个月里,李琚基本上是每天啥事也不干,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
非常罕见的度过了一段没有任何压力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