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2 / 2)

吴氏脸色有些不好看,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了口,不舍地朝房间里看了看,急匆匆去了。

钱衡看着她离去,脸色阴晴不定,慢慢踱着方步走回房间门口,却只探头看了看,并不进去,斜靠着门框低头沉思。

沫儿早就累得七荤八素,只盼着钱衡赶紧走开,自己和婉娘好趁机离开。正在焦急,只听一阵脚步声响,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快步跑了过来,叫道:“老爷,怎么样了?”圆脸矮个子,竟然是老木。

老木和老四是结拜兄弟,两人曾一起在薛家做护院。一年多前,冥思派被剿灭后,老四做了捕快。沫儿只道老木还在薛家做护院,不曾想来了钱家。

钱衡沉声道:“唔。”

老木看着钱衡的脸色,猜不透他这一声“唔”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搓了搓手,谄媚道:“大少爷还好吧?”

钱衡却问道:“夫人回来没?”

老木正探头往屋里张望,连忙缩回脑袋,点头道:“回来了,我这不赶紧给您送信来。”

钱衡拉起衣袖闻了闻,眉头一皱,似乎唯恐身上留有什么异味,弹了弹衣襟道:“你看着大少爷,我先去了。”

老木点头哈腰地恭送钱衡走出小园子,看看暮色笼罩的破败院落,小心翼翼叫道:“大少爷,你醒了没?”

屋里没有任何动静。老木自言自语道:“这鬼地方!”飞快走进去将灯光拨亮,又退到门口,不安地走来走去。

沫儿对老木的个性颇为熟悉,知道他性子和善,胆子也小,想起他以前曾和老四一起抓过自己,便想捉弄他一下,顺便套下话。朝婉娘打个眼色,趁老木往房间里看时,猛地跳出,飞快跑了过去。

老木觉得背后一阵发凉,似有一股风吹过,伴随着细微的脚步声,慌忙回头,却什么也没有,不由得更加忐忑。

沫儿见老木不安的样子,暗自好笑,趁老木不注意又故伎重演了一次。

这次老木留了心,偷偷用眼睛的余光瞄着,发现果然有一个瘦小的黑影子在背后飘过。老木吓坏了,飞扑进房间,颤抖着声音叫道:“大少爷!大少爷!有鬼!……我们走吧!”

玉华一声不响。老木想要拔腿跑开,可是两条腿像筛糠一般,又不敢丢下大少爷,只好弓着身子,抖着手将门闩儿插上,站着门后大气也不敢出。

沫儿蹲在窗下,见恶作剧奏效,忍不住笑出了声,赶紧一把捏住鼻子。这样一来,笑声变成了怪异的哼哼声。

老木吓得屁滚尿流,膝盖一软抱着头跪倒在地上磕起头来。

沫儿见这事玩的过分了,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叫老木,却听见婉娘捏着鼻子道:“救命——救命——”

老木连滚带爬翻到桌子后面的玉华身边,牙齿咯咯直响,颤抖道:“你——”

沫儿溜到婉娘身边,婉娘一脸调皮,朝他挤挤眼睛,继续拖长了声音道:“偿命——偿命——”

老木浑身一颤,哆哆嗦嗦道:“不是我,不是我!”朝地下捣头如蒜。

沫儿本来想阻止婉娘的,听到老木说不是他,不由大感疑惑。婉娘继续道:“是谁——是谁——”

老木回头看看身后昏睡不醒的玉华,语无伦次道:“他们说是夫人……你去找夫人去,我只是一个下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来照顾大少爷的……”偏偏这个时候,蜡烛燃尽,烛光闪了几闪,熄灭了。老木哇一声惊呼,随后声音渐渐变细,咚的一声,似乎是吓晕过去倒在了地上。

沫儿有些不忍,低声道:“怎么办?”迟疑着想进去扶老木起来。

婉娘轻笑道:“还不赶紧跑?”拉起沫儿跃过前面的小路,躲到与闻香榭一墙之隔的围墙草丛,刚刚藏好,已听见吵嚷声,几个家丁打着火把,相互打着气进了园子,将玉华大少爷和老木抬的抬扶的扶,脚不点地地走了。

园子里复归寂静。沫儿见那些人走远,周围阴气森森的,慌忙道:“我们也赶紧走吧。老木都说了这里有鬼。”

婉娘兴致勃勃道:“急什么。”打了火折子,来到石台前。奇怪,刚才那个出现的小熏笼又不见了。沫儿在石台上又按又踢,也没见石台有什么动静。婉娘俯下身去分辨草丛中残留的淡淡香味,若有所思。

两人来到房间。地下摆了一块软垫,前边部位被撕扯得乱七八糟;软垫旁边有一堆香灰,婉娘捏起闻了闻,迷惑道:“好奇怪的香。”

什么香竟然能难倒婉娘?沫儿大感好奇,也装模作样地捏起一撮放在鼻子下,却什么也分辨不出来。

沫儿想起老木的话,挠头道:“老木刚才说是夫人,夫人怎么了?”

婉娘收了火折子来到屋外,漫不经心道:“我又不认识什么夫人。”凝望着园子里花草树木的黑暗影子若有所思。

沫儿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倒把自己给吓了一跳。沫儿揉着肚子道:“回去吧,我饿了。”婉娘嘴上说好,却来到葡萄架下,道:“沫儿,你瞧瞧,这葡萄与以前有什么不同?”

笼罩在浓厚暮色中的葡萄树,上面没有一颗果子,弯曲的茎须从枝叶中探出,像一只八脚怪物。沫儿跺脚道:“没什么啊……触须好像长多了些。走吧走吧,累死了。”

婉娘绕到另一侧,摆手让沫儿过来,斜靠着一颗老槐树,一言不发。沫儿早就着了急,赌气道:“我可先走了。”作势要爬围墙边的树。

婉娘竖起食指,轻声道:“你瞧。”话音刚落,微光中的葡萄茎须突然扭动起来,像活了一样,再看四周,一丝风儿也没有,其他的花草纹丝不动。葡萄茎须抖了片刻,蜷缩了回去,一根根盘绕在主茎上。

沫儿目瞪口呆。婉娘略一迟疑,拉了一把沫儿,快步走到葡萄架下,仰脸往上望去。

搭在葡萄架上的,不是藤蔓蜿蜒的葡萄树,而是一个由葡萄枝条构成的人形,修长的四肢,微微蜷曲的身体,同那晚刚挖掘出的幽冥草一模一样!

沫儿汗毛倒竖,脚下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婉娘嗤笑道:“我看你比老木也强不到哪里去。”

沫儿翻着白眼,指着人形说不出话来。婉娘一句话不说,起身就走。沫儿结结巴巴道:“往哪里?”

婉娘回头一脸天真道:“回家呀,你不是饿了吗?”沫儿精神一振,跑得比兔子还快,蹭蹭蹭爬上围墙边的一棵矮树——原本坍塌的地方早就被黄三修葺好了——骑到围墙上,伸手去拉婉娘。婉娘得意一笑,飞身跃过,稳稳地落在了对面。

沫儿缩回手,嘟哝道:“忘了你还有这么一手了。”小心翼翼地跳下来,两人翻过了围墙,走在闻香榭的园子里,沫儿顿时觉得心安许多,问道:“幽冥草不是被我们挖走了吗,怎么葡萄又长成了那个样子?”

婉娘道:“不知道。”

沫儿猜测道:“会不会是他们燃的香的问题?”

婉娘道:“有可能。”

沫儿急道:“老木说是夫人干的,是有人陷害那个玉华大少爷,还是另有隐情?”

婉娘道:“你说呢?”

沫儿挠头道:“钱夫人吴氏又不是钱衡的老婆,怎么会和钱衡有个孩子,真奇怪。他们点了香,又燃头发又滴血的,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还有那个奇怪的小熏笼,怎么我们就找不见?”

婉娘道:“嗯,真奇怪。”

沫儿不知婉娘哪条筋不对劲了,回答问题都三个字三个字的,白她一眼道:“干吗,你要学文清不成?”刚好文清听到他们说话,迎了过来,笑嘻嘻道:“学我什么?”

婉娘笑道:“沫儿话痨症发了,文清快来陪他说话。”

沫儿刚受了惊吓,心中疑问甚多,巴不得有个人能听他把事件经过分析一下,便不理婉娘语言中的揶揄嘲弄,拉着文清大惊小怪连说带比划,将刚才见到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文清奇道:“不是说幽冥草很少见吗,怎么我们挖走了,还能再长?”

沫儿得意道:“对,那整棵葡萄都变成了人形。还有,你闻,”他把手指放在文清鼻子婉娘也分辨不出来。”

文清嗅了一下,脱口道:“尸香精。”接着又改口道:“不对,是幽冥香!”沫儿一愣,重新放在鼻子下闻过,诧异道:“石台前面刚燃的香是尸香精没错,可这是房间里燃香的香灰……”

文清腼腆道:“我随口说的,当不了真。”

沫儿很希望婉娘能给出个解答,但婉娘在前面悠然地迈着小碎步,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沫儿歪头想了片刻,道:“是哪种香不重要,关键是要知道这种香有什么功效。那个玉华大少爷到底怎么了,需要点燃这种香?葡萄树长成那么个鬼样子,有什么用?”

文清道:“正是。也不知道四叔家用了幽冥香有没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