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就好似是一座孤岛,与世隔绝,也刻意地封印了四周,结成了结界不与外界相通,而江成月……就是他唯一与世俗相连的那座桥。虽然依旧很排斥世俗的那些人那些事,可他也通过这座桥窥见过人世间许多美好和珍贵。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怕这座桥会突然断了。毕竟,他那样爱热闹的一个人,外面世界如此精彩纷呈,两端的对比这样的强烈,他意识到自己的乏味无趣,冷漠自私是早晚的事。
更何况他那样一个温柔的人,会被这份温柔吸引的,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如果有比自己对他还好的人呢?比自己更可亲,更善解人意,更热忱无私……比如……像从兮明那样……
李云珩眉头紧锁,越等越是心焦,在路边巷子口找了一处空隙地儿,把自己塞了进去,低着头拿靴底无意识地磨蹭地上青石凸起不平的一小块,像是试图把自己心底那点儿忐忑不安也给磨平了似的。
从前心中这些隐隐作乱的心绪他总是下意识地忽略,不敢面对,可惜越是忽略越是越是不停滋长,生根发芽,现下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决定直面这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仔细理一理这其中缘由。然后李云珩发现,生平第一次他终于从心底生出自卑感来……仔细想想……有从兮明——虽然他并不想承认可又绝对没法否认——算是珠玉在前;他皇兄到底看中了他哪一点呢?
长得好看?
说起来从兮明在这一点上也不能算输给他了吧?他在昆仑幻境中也是见过那人的模样的……除此之外,他还有胜过从兮明的地方吗?那人现下是死了……可是如果……他又重新出现了呢?
靴尖儿在青石上磨得更用力了些。
忽有一双脚闯入视野,穿着熟悉的鞋,李云珩立即抬头对上江成月一张笑得两眼弯弯的温和笑脸。他伸出两手食指悬在眼前,指尖分别套着两个蓝色丝线,白兰;浅蓝底色,洁白的花朵,坠着白色丝线穗子,配着两颗羊脂白玉通透无暇的玉珠子;绣花纹样精细,针脚密集,阎丘这样的地儿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江成月笑道:“呐,以前就跟你说过啦……等遇到大集市买两个好的再跟你换过来。先前一直没顾上……现下可以啦。把原先那个还给我吧。”他额前鼻尖还冒着细密的汗珠,人潮涌动,天知道他怎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分开人潮到远远瞥见的配饰铺,挑了半天才挑中两个料想也符合李云珩审美的新荷包。
然而……李云珩并不如他先前所想般露出惊喜表情,反而是越发锁紧眉头,好似怕他伸手来夺一般,本能捂住了腰间原先那个丑陋玩意儿所在的位置,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冷冷看着他。
“不用。”
江成月傻眼了,难以置信地问道:“啊?”
李云珩更清晰明了地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我说了不用!”
江成月收了手里两个荷包,有些急了,忙追问道:“为什么呀?”
李云珩冷道:“我已经有一个了,为什么要换了它?”
江成月愣了半晌才道:“这个……这个比原先那个好呀。”
李云珩隔了衣衫捏紧了手中的丑陋荷包,突然觉得自己跟这荷包成了命运共同体,激起了一阵不甘道:“只是因为遇见了更好的,原先的就可以理直气壮随时换掉么?”
擎昌君哪里能料得到他那些复杂的小心思,一心只想把李云珩手里那个“不祥”的荷包也骗过来清理了,因而急着把手里两个捧了递到他眼前哀求着哄道:“可是这个比原先那个漂亮多了呀……你看,你看一眼嘛……”
李云珩愤愤垂目目光落到那两个荷包上,却是低声嘀咕道:“不够漂亮?你看人都当真只看皮相么?如若我要是丑了,你是不是也要顺理成章把我换掉?”
“啊?”江成月彻底被他绕晕了,喃喃问道:“可是,可是好好的……你为什么会变丑?”
彻彻底底错误回答,李云珩抬眼冷冷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阿,阿珩……”江成月在他身后唤了一声,见他没理,那举在空中的手也无力垂下。眼瞅着李云珩的身影越走越远,江成月只得跟上,追了几步远恰听见耳边上方传来一连串“咯咯咯”的笑声,闻声望去便见还是刚刚那几个女妖。
原来他们离了妓院往前并没有走多远,是以那几个女妖全程将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虽听不见说了什么,但也猜了个大概。
江成月自然不会顾忌谎言被拆穿,毕竟双方都知晓不过是个借口,那女妖中最奔放那个却是笑着高声对他道:“小哥儿……你这个小情郎长得着实是不差,可这脾气真真是大极了。”
不得不说常年混迹风月场的眼光毒辣,一眼便看穿了这两人什么性质的关系。
她旁边的也不甘示弱,笑道:“上来嘛,小哥儿上来嘛……叫姐姐好好安慰安慰你……”
江成月在李云珩那讨了个不痛快,又听她们奚落自己不算还说李云珩的不是,禁不住没好气地瞪了她们一眼,一言不发走了过去。
身后还传来阵阵娇笑:“哎哟哎哟……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