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捷大踏步从庄院跑过,汪珊跟在他身后,师娘见他们行色匆匆,喊道:“珊儿,珊儿。”
汪珊回头看师娘,脸上带着惊慌的表情。
师娘问:“发生什么事?”
汪珊迎上师娘,气喘吁吁道:“师娘,不好了,葛先生说,仁义庄,仁义庄被人闯了。”
师娘若有所思,道:“哦,这点小事,值得你们这么紧张?”她想起前些日子她在仁义庄里审问陆致隽的事。
汪珊神色异常,摇摇头:“不是,庄里留下来的几个人,都被杀了,一个活口没留!”
师娘也变了脸色,惊问:“怎么回事?”
汪珊道:“我也不知道,师哥正要下山,我和他一起去,回来再慢慢跟你说吧。”话没说完,汪珊便跑开了。
师娘的心狂跳起来,陆致隽已着手报复了,这小子果然如白天宇所说,很难对付。
师娘转身回去,心中惴惴不安,经过一个园子,宇文枝正采摘待要落尽的梅花。师娘站在一旁痴痴地看着女儿,蓦然间发现,她已长大了,想着吕正和萧子仞下落不明,李灵也失踪多日,不觉湿了眼眶。宇文枝发现了娘亲站在旁边泪眼婆娑,连忙跑过来,问:“娘你怎么了?”
师娘抹去眼泪,道:“没什么,娘只是看枝儿长大了,高兴。”
宇文枝大为不解:“高兴还哭!”
师娘擦干眼泪,看见宇文枝凌乱的头发,道:“去拿把梳子,给你梳梳头发,看你头发乱成鸡窝了。”
宇文枝见到娘亲落泪,很乖巧的到旁边仆妇的屋里找把梳子,母女两人一前一后坐在台阶上,师娘把宇文枝的辫子揭开,一点一点小心的梳,生怕弄疼了她。
师娘温柔地说道:“枝儿长大了,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听师哥师姐的话,也不要惹你爹生气。”
宇文枝或许察觉师娘的古怪,只答应着,没有反驳,师娘也觉得今天的宇文枝乖巧的叫人心疼。
师娘又道:“人这一辈子很长,不如意的事情很多,不要钻了牛角尖,没什么过不去的事。”
宇文枝听了娘亲的话,想了一会儿,转过身来,胳膊担在娘亲腿上,问:“娘,那你说,正哥哥,萧师姐,还有灵师姐,他们都会回来吗?”
师娘顿了顿,问:“你想他们都回来?”
宇文枝用力点头,道:“等他们都回来了,我跟他们一起回绿竹轩去,再不到这宇文山庄来了,娘也回去,就留周师哥天宇哥哥还有爹在这,不对,那珊师姐是不是也得留下,她从来不离开周师哥,那怎么办?”宇文枝好像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师娘把宇文枝的头掰回去,道:“别说傻话了,你得快点长大,我说的是你的心。”
宇文枝想想,失落地问:“灵师姐也会跟正哥哥萧师姐一样,一去不回来吗?”
师娘低声道:“不知道,但愿不会。”
母女二人沉默很久,师娘突然停下在编的辫子,问:“如果有一天,娘突然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宇文枝道:“找啊。”
师娘问:“上哪找?”
“你走之前告诉我你上哪了,我就上哪找,肯定能找到你。”
师娘笑笑,道:“好,娘知道了。”
梳好了辫子,宇文枝又跑去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婢女玩耍了,师娘呆呆看了一会儿便离开。离开后师娘径直去了正义堂,走到正义堂后的偏房里,师娘打开一只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一把剑,剑上刻着“吕正”二字,是吕正的剑,这已是她第三次来看吕正的剑了,自从审过陆致隽后。
她一遍遍回想白天宇把吕正的剑交给她时的情景,白天宇让她看这剑的真伪,她当时说,就是吕正的剑,不光有吕正的名字,剑鞘上还有一道萧子仞砍的痕迹,伪造的了剑,伪造不了这种微小的细节。当时装剑的布囊上还写下“白天宇亲启”五个字,当时她的确怀疑过不管吕正的剑因何流落在外,为什么独独要交给白天宇呢,只送到宇文山庄就好了,且庄里还有周捷等人,竟然会指明把剑送给一个刚入门的弟子。
想过多次不得答案,最后不了了之,时隔这么久,仍不见吕正回来,那么,基本可以宣告吕正死亡了。
师娘攥紧吕正的剑,果然如陆致隽所说,吕正的去向跟白天宇有关吗,假如事情真是这样,当初白天宇明知心里有鬼还敢把剑交出来,真是大胆地演了一出贼喊抓贼的戏,这么看来,白天宇这个人,果然不简单。
师娘转念又想,其实从一开始白天宇就不简单了,同陆致隽这种人周旋,和凌霄宫纠缠不清,又被收入宇文山庄门下,每一件事都不同凡响,这已是最好的证明,看来,白天宇这个人,真是可怕,那么,陆致隽说的,只有他能打败白天宇,该相信陆致隽吗?
白天宇亲口承认,陆致隽是至今他见过最难缠的人,也许,他们俩真的是彼此的克星,她知道有人在陆致隽背后鼓捣是非,从表面上看,她可以选择利用白天宇来对付陆致隽,她也的确这么选了,但结果呢,事实表明,或许选择白天宇是错的,表面上这几个人毫不相干,往深了看,白天宇同她一个阵营,陆致隽和他背后的人一个阵营,但其实这也只是错觉,现在,她好像慢慢的看到了真相,其实就像陆致隽说的,她和陆致隽才应该是一伙的。
师娘越想越感到可怕,她开始浑身颤栗,喃喃自语道:我怎么那么傻,那么容易上了当,我低估了你的手段。
“你在这干嘛?”
师娘的心瞬间像跳出来一样,她惶恐地转身,看见宇文不胜双手背后出现在门口,她的心仿佛离开身体一会儿工夫,待重新落回她身上后她才感到自己的心跳,同时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她把剑放回箱中,她可以感受的到,现在她一定脸色惨白。
宇文不胜又转身走开了,师娘放好剑后走出来,宇文不胜正站着看一些文书一类的东西,见师娘走来,道:“你知道仁义庄的事了吗?”
师娘的心仍一个劲乱跳,她故作镇静,道:“刚才听珊儿说了。”
宇文不胜问:“你怎么看?”
师娘坐到宇文不胜身旁的椅子上,仍然魂不守舍,敷衍道:“我不知道,或许跟人有仇怨。”
宇文不胜认真的看了一张又一张纸,都是葛行、周捷呈报上来的,山庄的事,他不操心,但会过目具体进展。过了许久,师娘逐渐冷静下来,看着宇文不胜的侧影,道:“你有没有怀疑过,正儿的下落,跟天宇有关?”
宇文不胜微微抬头,目光从书纸上离开,道:“怎么说?”
师娘道:“我也是突然有这种想法,他总是让我心里不踏实。”
宇文不胜带着不容忽视的爱意说道:“那孩子现在还没定性,年少轻狂,慢慢来。”
师娘略微带着一股醋意说道:“你关心他,倒是超过关心你女儿了,你女儿,你也不好好管管。”
宇文不胜放下书纸,道:“枝儿那孩子,不是能承担得起宇文山庄的料子,所以,由着她吧,不能把她逼死,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师娘似乎略感意外,道:“你的意思,将来宇文山庄,另有他人负责?”
宇文不胜道:“我的确有这个打算,具体以后再说。”
师娘若有所思的点头。
宇文不胜抬起头直视师娘的双眼,道:“你刚才说,正儿失踪,跟天宇有关?”
师娘躲避着宇文不胜近似咄咄逼人的目光,心不在焉地说:“我只是想起来,这两个人,可能会因为仞儿而产生矛盾,两个人,应该水火不容。”
宇文不胜沉默很久,脸色略显难看,师娘揣度是不是自己提到仞儿让他不悦,过了一会儿宇文不胜淡淡说道:“你多虑了。”
说罢不久,宇文不胜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师娘知道,虽然同为宇文山庄弟子,即便吕正入门比白天宇早十几年,宇文不胜还是偏心白天宇,他做的太明显了,根本没有要隐藏的意思,他现在,慢慢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了。
师娘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到屋外,心里默念:事到如今,该怎么挽回?
待至天黑,周捷、汪珊才回来,师娘命人热了饭菜给他二人吃,看着他们二人疲惫的神色,师娘问:“查到什么了?”
汪珊摇头,道:“没有头绪,留在仁义庄的所有人,包括一个孩子,都没放过,还有一个人,当时不在庄里,我们找到他家,发现他一家人一个活口没留,十四条人命!”
师娘叹道:“什么人的手段会这么残忍?”她已经想到答案,“没有任何线索吗?”
周捷似乎并没什么食欲,双手重叠抱着筷子,道:“有个地方很奇怪,庄里靠山的屋子里有打斗的痕迹,还有匕首,铁链和鞭子,葛先生说之前没有这些东西,应该有人在庄里用私刑。”
师娘道:“什么人会在仁义庄里用私刑,仁义庄是宇文山庄的附属之地,什么人敢在宇文山庄头上动刀子?”
周捷放下筷子,摇头叹息道:“多事之秋。”过了片刻,周捷又道,“白师弟在就好了,他头脑通透,也说不定,他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
汪珊领会周捷的意思,她低声问:“这些事,白师弟能知道什么?”
周捷后悔嘴巴太快,道:“只是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