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多年过去了,有一天在雪岭上闭关修炼的神君从混沌中醒来。他坐在冰天雪地的岩穴中,周身寒气萦绕,一头银发似月华如洗,一双眼眸中亮起微光。
他离开了茫茫雪原,去到一座灵山脚下,终于在人迹罕至的溪边停下脚步,望着溪边一株新发的嫩草思虑良久,眼中多了丝笑意,轻声道:
“你倒是挺会选地方。”
嫩草没什么反应,在阳光底下闪烁着晶莹的露珠。
他在那溪边搭了座小院,将那株草和溪水围在自己的院子里,好生将它护了起来。
闲下来时,他就躺在竹椅上,躺在离它不远处的树底下纳凉,手里捧着书卷,有时抚琴一曲,有时也会与它絮絮叨叨。
这样持续了一百年后,许是嫌他烦了,有一天那株草消失不见。
他一时间惊慌失措,在绵延不绝的落灵山四处找寻。所幸没多久就在南山一片树林里找到了它。
彼时它纤长的叶子正和一株栀子一起摇来摇去,晃出相同的节奏,栀子时不时对着它点头,于是它叶子摇得更欢了……
白辰衍远远望着角落里无风自动的两株草木,眼里全是无奈,嘴角却微微上翘。
之后的日子不过就是它逃,他追,它插翅难飞。
无论它移到哪儿,他都有办法找到它,将它带回到小院子里。
不下二十回后,他看着它认真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半人高的灵草碧绿生辉,它抖落身上的水滴,舒展了一番卷曲的叶子,像是很享受地伸了个懒腰。
满头银发的神君很识趣地换了个问法:“我扰到了你的修行?”
灵草高高直直的枝蔓点了点头。
“也罢,那我日后离你远些。”
看着灵草的叶子欢欣鼓舞,他面色一黑,闷声道:“但你还是会在我的视线之内。”
灵草收起光泽,半蔫了。
他不管它,坐下来自顾自地沏了杯茶,轻抿一口后捧起书卷。
有一天他去了趟魔界,回来时没看见那株草,最后在山腰上寻到了它。想起来它总想离他远些,他驻足良久,没有带它回小院。只是每日来看看它。
他不知道,那日天君携几位仙家来到落灵山,天君看见那株草当即就想灭了它。小草这阵子的逃跑功夫可不是盖的,它四处游移变幻位置,最后实在是累坏了,这才让天君在山腰成功把它逮个正着。
那几人施法给它定了身,跑不了了,天君使出毁天灭地的一掌,神力还没靠近它,它情急之下就化了形。想呼“救命”,字眼儿卡在嗓子里硬生生转了个调,变成一声仰天啼哭。
这一哭,天君力挽狂澜收回了那一掌神力。他眼前只余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儿。
这下子,不仅天君傻眼了,不满两百岁的婴孩也正对他傻眼。
从前有两个女人抱着这样的女婴对天君说日后我们要是有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一位是霜神青女,另一位是天后容槿。
白辰衍也已经守候她很久了,若这次再杀了她,那他最疼爱的儿子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她现在不是魔,她降生在落灵山,是仙,若是带回天宫去,几千年不出现的白辰衍说不定也会回去……
于是天君将她抱走了,临走前捏了个诀,婴孩的真身脱落在地化作方才的灵草,四周恢复了原样。
白辰衍说不靠近它,就真的再没近过它的身,仙草也好似终于放了心,它不再到处变幻位置,就在那个位置扎根,仿佛决心沉入到休眠中去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
又是一个一百年过去了,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仙草虽望起来还是原样,但他已渐渐感应不到它的元神。仔细探查一番,发现了天君的神息。
他眼神凉浸浸的,起了寒意。
可是等他去到天宫,望见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童时,他心里的寒意顿时化作大片的柔软,似水一样地满溢出来,流露到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