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穿得很显目,玄色九章衣衫迤地,浅绛色襟袖以极细密的针脚压实,一身鲜艳颜色配上高挑的身形,立在人前,华贵如斯。而他的眉间的淡然,和我第一次嫁给他时几乎是换了一个人。
那年像刚弱冠的文雅公子,面上冷俊却多几分生涩,可目下装束,可能才更像他,像极了人面兽心,虚伪冷心的君王——自然,大约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只是那年我没有领略他的好手段,没有经这么多事,自然也就不知道他竟是这样一个人。
他说完,弯了弯腰,将我刚刚扯下的凤冠拾起来,放到一旁的矮案上,好像就要移步榻上,就寝了。
我却伸出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还……有别的事情?”面前摆了我的胳膊,他微微一顿,驻足停下。
“你就这么懒得和我说话?”我直接站起身,“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平静的神色真是让人越看越气,我不知道我说的话是针对他方才殿外的举动还是他以前的种种。
愤怒之余,我什么都顾不得了,继续就是一股脑的吼:“我是造了多大的孽惹得你如此厌烦?!你为什么要一次一次地折磨我?又为什么要每次在我活不下去的时候逼我做决断?!自从我回来这几日,宫里任何一个都敢明里暗里议论我,我就这么十恶不赦吗?你为什么要放任他们?!若是你见一个按规矩处置一个,还会有今晚那小蹄子嘴贱吗?!!”
我发觉自己现在脾气是越来越火爆了,在以前我从来没有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自控不了,更遑论对封卿辞。
可眼下我吼了这样一大通,自己却好像并没轻松下来,我直接一个箭步冲到矮案旁,抄起凤冠摔到地上:“你既然根本不想娶我,为什么当时又要在诸侯面前信誓旦旦地接过玉玺?!但你既然接了,你为什么又要把所有的礼节都免了只给我这样一副空壳子的君夫人之位?!你如今这样,只是打算架空周王,然后等你料理好了这一切把我废掉杀了是不是?!!!”
凤冠很沉,镶珠花坠明珠,又以玉带装饰,做工精致,我这一摔,直接将其砸的七零八落,好好的一个工艺品就这么毁了,毁的不堪入目。
我这么没来由地发了一大通脾气,封卿辞开始还是很镇定,直到我砸了发冠,他才将目光转向地上的碎金片与滚落一地的珠子,蹙了蹙眉。
“不是,我没有。”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封卿辞再抬眸,眼中竟然平白无故史无前例地有了一丝黯色,像懊悔……还是歉意?
——不过我觉得是我的错觉,因为很快那样的神色又不见了,他像是叹了口气,继而道:“是你在路上说过,你累的不想再动,所以我才如此,人少礼节少,我们才能早些歇息,不好吗……”
“不好!”他风轻云淡,我一言打断他的话,咬牙道,“我不喜欢!既然我要做君夫人,我就要名正言顺,该有的,一样都不能少!”
我这么发作一通也并非全是烦闷无法自控,而另一个有意无意的原因,是我在赌,赌封卿辞刚纳我为夫人不能立刻就废了我,所以我这么一闹,他不可抗拒地今晚必须将所有封夫人的礼节都办全。
这样一来,即便是做给外界看起来,也可以立住“我受重视”的招牌,想来日后我不仅料理什么事情方便,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也会有些敬畏之意,有所收敛。
我说完,就直直逼视过去,胸口剧烈起伏看着他。
虽说是想赌,但我总觉得自己赌不赢,以我对封卿辞的理解,这时候他就该摔门走人了,但……彼时,他看我如此,接下来竟更反常了——殿内有风灌入,朱色的纱帘随之而漾,他定定注视我一刻,淡淡道:“好。”
随即,他突然向殿外呵道:“黎肃,你们都下去吧!”
他说完,就走过来,但我没有多等,几乎是同时,自己就以很快的速度,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而后微微踮脚,将唇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