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犹言的背影看上去累极了。她放任自己把全身的力量都靠在墙壁上，弓着身体环抱住自己的膝盖——一种极其脆弱的、缺乏安全感的姿态。
唐顾林一级一级走下楼梯。他的脚步声没能引起她的注意，直到他在她的身边停下来。
他轻声地叫她的名字：“叶犹言。”
这时才看清她的脸。
她的脸被冷风吹得通红，双颊的泪痕蜿蜒，往日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她的瞳仁轻轻颤抖着，映就唐顾林自上而下俯视她的身影。
她面上的笑有几分凄楚，而眼角眉梢更是透出藏不住的疲倦。
发生了什么？
唐顾林俯下身，温暖的手掌怜惜地抚上叶犹言的脸。他的心里涌上艰涩的苦楚，可这与她父母相关的事情，他不知道该从何安慰，只感到心中的无力与疼惜。
“这里冷，我们回家好不好？”他说。
叶犹言没有拒绝。唐顾林于是背过身，把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然后背着她直起身。
她趴在他宽阔而温暖的后背，眉间一簇，几欲再落下眼泪。
先前隐忍的悲伤仿佛一时都有了着落——他陪在她的身边，他不想见到她难过。
她终于肯开口，平静而微弱的声音落在唐顾林耳侧：“季沛给我留了一封信，她希望我能放下心结，原谅叶敬。”
唐顾林沉默了一瞬，然后问道：“你自己怎么想呢？”
叶犹言霎然失笑：“我怎么想重要吗？”
反正在他们的心目中，她的想法不是从来都不重要吗？
他们生养了她，于是天生就站在了恩者的角度。她也不得不承认的，必须服从他们。即使他们对她有所亏欠，她也得忘记，因为为人父母的恩惠就大过了所有的一切。甚至她自己的心底也是这么想。不然不会一想到季沛，她就感到钻心的愧疚与疼痛。
可是季沛已经死了。
叶犹言闭上眼，泪珠从她的眼角滴落。她的心中一团乱麻。
进屋后，唐顾林把她抱到了沙发上。
她空茫的眼神一直望向前方，不断涌出来的水汽模糊她的目光。她看见唐顾林的身影在她余光里来回走动。
他把热水袋放进她的怀中，然后坐到她的身边，一手握紧她冰凉的双手，一手捧着水杯，一点点地喂她喝感冒药。
他看着她紧蹙的眉间，心像被藤蔓缠紧。他靠近拥住她，想要用这样的亲昵给她一点被悉心爱着的感觉。
他们沉默了许久，直到唐顾林长长地叹息一声，然后道：“叶犹言，其实你也想放过自己的，不是么？”
她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身体不自觉地后退，想要躲避。
而唐顾林加深手中的力道，没有给她挣脱的机会，继续道：“其实这些年来，你一直渴望亲情上的关怀。你守着季沛，用长年的等待弥补你内心缺失的亲情的爱。可是季沛死了，你没等到她足够的回应，她却已经离开了。你只剩下叶敬。可是你对他太失望了，以至于你不愿意也不敢承认自己的内心也是对他有所期待的，是吗？”
他说的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叶犹言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缓缓地收紧了，这种酸涩的感觉涨得她全身发麻。
他捧起她的脸，深深地注视进她的眼睛，继续说道：“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人就是需要爱的存在。就拿我来说吧，我恨我的父亲，可是我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也仍然对他抱有期待。”
他不用戳破自己的伤口来安慰她的。叶犹言终于不再回避唐顾林的目光，她抚上他的手臂，湿润的眼眸闪烁着，像远空暗淡的星。
他安抚地摇了摇头：“后来我可以放下，是因为我的外婆能弥补我对亲情的渴望，而现在，则是因为你对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