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天夜里,谢广元没有看清对自己下死手那人的脸,但光凭气息他便知道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
那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他曾真真切切的体会过,仇满洲那种存在似乎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他顷刻间灰飞烟灭。
“你不是仇满洲!但是…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谢广元无比戒备的问道,浓郁的死气在他身边迅速凝聚,他已经做好了随时给对方雷霆一击进行反制的准备。
“放松些,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
阴影中的青年说的话很轻巧,但他瞳孔中抑制不住的血丝,将他的杀心暴露无遗。
已经死过一次的谢广元自然不会相信这种“鬼话”,但他也不会放过这种让对方以为自己相信那些空话的机会。
在猎人胜券在握准备收网的那一刻,正是他逃出生天的最佳时机。
“为什么?”谢广元故布疑阵,开始和面前那个危险的年轻人兜起圈子来。
“哦?居然先向我提问,既然这样,我们真得好好算算我们之间的这笔账了。”易的语气有些轻佻,似乎根本就不把谢广元放在眼里。
“我承认,那一夜的事情我多有得罪,我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那个贱——”
“那个女子,她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你何必对我步步紧逼!”谢广元巧妙地偷换概念,似乎将自己置在了占理的一方。
“这么说来,我是不是该晚一点出手,等你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以后再杀了你呢?”
易并不为之所动,他知道撬开这种人的嘴不是一件易事,长夜漫漫,他有的是时间看他耍花样。
“…”
被易的话戳中要害后,谢广元明显的语塞了,不过强大的求生欲让他的思维疯狂运转着。
“小子,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那一夜的事情如果你还不满意,我自断一臂向她赔罪,你可满意?”谢广元一计不成便开始示弱,准备求和。
“好啊,但是要我亲自动手。”
嘴上应允下来,但易的心里止不住的冷笑着,就他来说,即使头掉了恐怕也能再长出来一个,断臂这种事几乎不会有任何影响。
当然,对这种前所未见的生命体,易也是颇有兴趣,所以也乐得看他表演。
“好吧,自作孽不可活!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但是,大丈夫在世言而有信,你要说到做到!”
谢广元不放心的说道,并且还刻意在“言而有信”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我这人向来说话算数,哪一只手,你来决定。”
明明是在说这种残忍的事情,而易的语气就像是逛街买菜一样自然,更是令谢广元又忌惮他几分。
谢广元一咬牙,伸出自己的左手,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的“悲壮”意味。
易看破不说破,异常配合他的表演,淡蓝色的光华在易身旁流转,冰寒彻骨的气息瞬间缠绕上谢广元的左手,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蔓延到他的左肩。
在他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的时候,与身体失去连接的左臂,就像一具易碎的瓷器摇晃着坠落下来,变成一个闪闪发光的冰晶。
直到这时,谢广元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那种快被他忘却的疼痛此刻在他的精神海中撕扯,肆意的蔓延。
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易,对方却耸耸肩,意思很明显——这是他自己提的要求。
强忍着疼痛,谢广元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告辞!”,便转身准备离去。结果身后的声音却依依不绕,鬼魅一般的钻入他耳中。
“我有说过,让你走了吗?”
冷冰冰的质问就像一把未开刃的钝刀,一直在他身上摩挲着,割开他的肌肤,一层一层击溃着他努力构建起来的防线。
“你!怎么,要反悔么?反正我烂命一条,可你还年轻,背负上这样的骂名,我看你日后如何是好!”谢广元先声夺人,几乎已经是在强词夺理的在批判易了。
“你和小雪之间的账算完了,是不是该算算我的了?还有我师傅…小蝶,以及离城二十万百姓的账,我们还是坐下来一笔一笔算清的好。”
听到易的这番话,谢广元的精神海中划过一道闪电,他终于知道面前这个人为什么对他穷追不舍,为什么这么“好说话”…
这一切是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让自己活着离开!
“神经病,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有病去看医生,又不是没有好的。”
谢广元虚张声势的说道,将一切情绪都迅速的整理好,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看来你的记性不太好啊,干脆这样,我帮你一下。”说完易神色一冷口中吟唱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断魄!”
说罢,谢广元的右臂在一瞬间便失去了生气,像个冰雕一般砸在地上,再次粉碎成一粒粒细小的冰晶。
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那种难以言喻的疼痛依旧让谢广元无法承受,更让他惶恐的是,被那股冰蓝色光芒覆盖后,自己的双臂根本无法再生!
那种感觉就仿佛硬生生的将自己的灵魂斩断,谢广元再一次意识到死亡距离自己依然这么近在咫尺。
“够了!住手!”谢广元喘着粗气怒吼道。
“想起来了没?如果没有的话我再帮你一把就好了。”
易的笑容落在谢广元眼中仿佛就是恶魔的微笑,一点一点抽离他眼中的生气。
“不要那么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审判者?够了,莫非你要说你还在秉承着伪善,在审判罪恶?不要开玩笑了!”谢广元嘶吼着,显然触动到了他内心的悲楚。
“我谢广元,堂堂正正的一名边防军官!就这么草率的被仍在我誓死捍卫的土地上,有人在乎过我吗?一个谥号的虚名,能带来任何改变吗?”
“是,我现在确实不人不妖的,我也想过拥有第二次生命,兴许是上天为了让我完成自己未竞的志愿——”
“可是人类,我抛头颅洒热血去保护的人类,他们又是如何对我的呢?”
“诅咒我,排斥我,只因为…我不再是他们的同类!多么现实的一幕,我就这样被自己守护的百姓驱逐出去…”
听到谢广元的低语,易显然也有所动容,他是从未在人类社会中感受过温暖的孩子,又有过两年的军旅生涯。
对于这种为信念而牺牲自我的军人,他的内心不免会有几分敬重。
“我对谢广元的故事并不感兴趣,如果你的故事讲完的话,那么接下来就讲一讲瘟尸的事迹好了。”
易的话直接撕开谢广元的伪装,刚才的话绝非虚妄,那份压抑在心中的委屈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现在的他早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存在了。
听到易的质问,谢广元无力地垂下自己的光头沉默不语。
“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我对人类这一族群没有任何认同感,但是——”
说到这易的语气一滞,七年前的末日景象在他脑海中再度闪回,张讼的释然,小蝶的遗憾…
“你们在那一晚夺走了两个我至亲之人的性命,这笔账,是不是该好好算算呢?”
恐怖的威压瞬间从易的身上爆发出来,瞬间将谢广元的身影压垮在地,直接将他本体的虚影逼了出来。
狰狞、丑陋、肮脏…这才是是谢广元如今的真实模样!
“不是我…不是我…”
谢广元明显被这一幕震撼住了心神,口中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道,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眼神也开始涣散起来。
“说说吧,究竟是谁在幕后主导着一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说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的解脱。”易冷冷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谢广元似乎从方才的混沌状态醒转过来,语气也开始松动。
“这一切,都是张家的那个贱人和四皇子之间的交易,我只是个跑腿的小角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