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与师弟嬉戏,她常常和他模仿着师父驱魔的过程。她扮演师父,他扮演妖魔。无论如何,哪怕师弟在游戏中占据了上风,最终的结果却总以她——以驱魔人的获胜告终。
尚未长大了一些,她感觉到越发地疑惑不解。有一次游戏结束,她问师弟,“为什么你每次都输啊?”
师弟笑了笑,用稚嫩的手掌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指着远处正在练习剑术的师父,说道:“
“因为驱魔人是好的,魔是坏的,要是坏的战胜好的,那么世间就没有天道可言了。”
许符乙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然而经由连沛楠的提点,她才回想起来。这段记忆一直都在,如轻纱似静水,静静地躺在她那已经被复仇和愤怒所填满的记忆最深处。
地上满布的鲜血都泛起一环接着一环的波澜涟漪。涟漪汇聚成血流,血流又彼此层层叠叠地陇成血浪。在一波又一波的血狼拍打下,碎落满地的尸骸骨屑竟然不约而同在血泊中汇流向她。
她沉浸在回忆中的小时候,那段烂漫的时光在她的脑海中闪过。专注至极时,竟然也察觉不到那些残躯碎骸接上她的脖颈处的断口,又如积木般拼合在一起,在潺潺的流水声中组成她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六丁术以群魔的尸骸为材,以她的不灭之魂为神,将她的身体恢复成本来的样子。复生的过程中,千奇百怪的痛觉此起彼伏地传入她的大脑,然而千痛万苦之间,心的位置尤为剧痛。
师弟将她看做天道,竟用自己的生命和她进行着最后一场驱魔游戏。就像儿时千百次进行的游戏一样,这一次,师弟又在绝对的优势之下,甘然服输。
不是天道,我是魔。不是天道,我是魔。……她佝偻成一团,不断重复地呢喃。
你错了,师弟,我不是你的天道,我才是魔。
就像是师弟的逝去,维系着这整座监狱的道法骤然离去,监狱中的楼宇和高塔竟然像是伴和着她的哀婉而震**不止。就在她的头顶,穹顶摇摇欲坠,灰白色的尘土如纷飞的雪片落下。
震**声交相辉映之际,她听到有人在耳边问道:“你还好吗?”
抬头仰望间,她看到了一脸疲惫的皇甫明。
他终于来到了重重关卡的尽头,地狱之下的最后一层,竟然是现实。如大梦初醒,如幻境崩塌,他终于明白过来,所谓的地狱之行不过是无边无际的幻觉。这期间,皇甫明竟一路被幻境所迷惑,于现实中梦游,最后到达了中央高塔顶层之外的房间。
那时,他只看到一片黑水和魔物兴风作浪之后的余痕。迷茫的他俯身钻入到大厅中,更是看到了高山群峰一般的魔物尸骸。
以及正在佝偻着呢喃着的许符乙。在一时之间,他竟没有认出她来。
而她更是将他错认成魔物的余孽。
旋即,许符乙飞快地站起身来,后退几步,面色骤变,冷冷地打量着他。看着看着,她忽然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说着皇甫明所不明白的叨叨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