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所说的“故人”,令雨松青大吃一惊。
原本该出现在兀凉北庭的人此刻躺在了这所青瓦村舍,雨松青眼睛一眯,似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他静静地躺在青幔小**,蹙眉阖眼,汗珠不停从额前冒出,浑身却冰透彻凉,白皙的肌肤犹如染上了火霞,睫毛忽闪,呼吸很急促。
内腑五脏聚火,表皮肌肤却寒冷。
却不是伤寒,也没有发热。
就好像五脏内腑被人架着火烤,而皮肤却好似万年寒冰,一点汗都不肯渗透。
“烦请姑娘救我们大殿下。”
索图双手拱起放在头顶,做了个汉人才会答谢的大礼。
他随即抬眸,看着已有身孕好几个月的雨松青微微一愣,但也只是一瞬,面色又变得焦急起来。
回北庭的路程并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顺利。
乌苏尔死于古兰朵之手的消息在兀凉铁骑返程回到北庭之时就已经卷起了惊涛骇浪。
等到他们赶到时,北庭全境严阵以待,来自大阏氏和各部落的军队严守皇城,还未等大军入城,就已经在城外拦截了兀凉铁骑。
兀凉的政权由各个部落组建,对外虽然一致,但是对内斗争相当激烈。陛下虽然偏爱古兰朵,但是面于大阏氏背后势力太大,要想为他铺路,基本上难于登天。况且对于兀凉皇来说,谁坐上皇位都是他的儿子。与其选择保一人,不如看着他们在窝里斗。
这也是古兰朵杀乌苏尔的原因之一。
翁蚌相争,渔翁得利。兀凉皇从来不会管他们之间的争夺,也不会管他死了多少个儿子,只要是与他皇位无关的争斗,他都乐见其成。
可是对于大阏氏来说,乌苏尔是她唯一的儿子。
这样一个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儿子头被人提在手上当球踢,她不疯才怪。
“那他怎么中的毒?中得什么毒?”
脉象……很乱,她暂时判断不出来。
银针在几个重要部位飞速移动,看的人眼花缭乱,可是**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
可是他明明很不安稳。
就算昏迷着,蹙紧的眉心就没有松开过。
“还不知晓。”
索图喃喃着,“他们将毒抹在冷箭上,箭穿透了大皇子的肩胛骨,当时军医也没有发觉箭上抹了毒,按照寻常伤口包扎,可是……可是大皇子的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
战时抹在箭上的毒很复杂。
譬如当年在黑水县时她曾经解剖过一家几口被一剑封喉毒死的尸体,不仅是因毒窒息而死,而且浑身血液犹如果冻般凝固,她至今都记忆犹新。
按照古兰朵昏迷的时间来计算,正与玄甲军被人逼入涪城的时候很吻合。看着古兰朵沉睡的模样,雨松青心底打鼓似的动**着。
阿炽……
她太清楚同心蛊的作用了。
她也不敢断定,被逼入涪城,落入南北夹击的玄甲军是不是因为李炽的突然昏迷而群龙无首。
雨松青抬眸打量着索图,“你是如何找到我的?而且我记得肃招历仍在兀凉,他的医术,可比我更高明。”
“肃大夫是大阏氏的人……”
索图回答得有些低沉,长满络腮胡的脸被烛火照出侧影,看上去有些狼狈无措。
“兀凉铁骑虽然占领北庭,但大阏氏却带着人走了,临走之时,他让他的徒弟给了我们一个无味的香囊……”
“他说,肃大夫曾经给了你一张羊皮卷,那上面的特殊气味便出自这香囊。”
“……”
好半晌,雨松青没有说话。
当年在兀凉军营中,她的确是拿到了一张似乎能解开同心蛊之谜的羊皮卷,但是那张羊皮卷时代久远,且上面的文字都是南疆文,随着时间一长,事情一多,她就搁置了。却没想到,肃招历居然留了这一手。
利用香囊追踪她的踪迹。
雨松青没有再问,将手搭在古兰朵的手腕上,听着一浅一深的脉搏和越发急促的呼吸,她始终没有判断出来他到底中了什么毒。
“他已中毒超过七日,寻常的法子没有作用了。”
“可……”
索图眸子中闪过几分复杂,似有挣扎和踌躇,“姑娘,如今能救他的中有你一人了,您别忘了,李将军与大皇子可是同命相连。”
他的眼神在她肚子上停息片刻,顿了一下,“您也不希望孩子出生就没有父亲吧。”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威胁她。
对于兀凉人,她其实没什么好感,稍微让她不太反感的,就是如今躺在**的古兰朵。
解毒的方法虽然不在与一时,但是涪城的战报已经源源不断的往嘉宁传来。
郭自忠与李绍南北进攻,二十万玄甲军只能退成死守,而在这一场大战里,李炽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谣言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人说李炽在前线受了重伤,还有人说他其实已经战死了,不然为何这次玄甲军会如此冲动入城?
无论他们的谣言传得多么邪乎,雨松青却能断定一件事情,古兰朵没有中毒。
只要他没有中毒,李炽就没有性命危险。
这件事情,她并未告诉任何人。
但是出入此处的人却越来越多。
古兰朵身边的亲近的人她再怎样有几分眼熟,更何况主上生死未知这样的事情,可她除了见到了索图之外,没有再看见一人。
这样的情境让雨松青心底有几份不安,可就连阿琅出入都被人拦在屋外时,这股不安成倍放大。
昏迷在**的古兰朵仍然不安稳的呼吸着,脸颊潮红,但是全身却不滚烫。经过这几日扎针刺激神经的治疗之后,他似乎恢复了几丝神志,但是只要索图或者外人出现在屋内,他又像一条死鱼一般。
……
“你到底听不听得见?”
没有反应,但是呼吸有意识得更加急促。
这副模样,就好像被人封印了想要挣脱出来一般。
封印?
脑中有什么闪过,雨松青起身锁上了房门和窗户,扶着腰缓步走进床榻,在他耳旁低声道,“古兰朵,你没中毒,可是我不太清楚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推测,是你的身边出了奸细对吗?”
呼吸更重了。
“是谁呢?能让你都中招?定是你很信任的人。他又是为了什么,不直接杀了你,反而让你昏迷……”
杀了古兰朵等同于杀了李炽。
这样划算的机会,他们不可能不做。
但他们放弃这个选择,不愿千辛万苦找寻着她……
“咚咚咚。”
利用古兰朵,是为了找到她!
这个认识令雨松青冷汗冒出,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才是进入了龙潭虎穴!
她刚想起身离开,手腕一紧,一张炽热地大掌死死捁住,热量从他的掌心传到她的手臂,犹如藤蔓一般发芽。
“走……”
古兰朵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