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凉的夜是蚀骨的寒。
远坡上,一队夜行人马悄然行径在循梦山山脉之间,所到之处,只有马蹄下溅起的乌黑血迹,随着身后一排排守卫喉破殒命,一行人终于抵达到距离循梦山大营最近的居高点。
俯眼望去,山脚之下灯火通明,时不时还传来兀凉将士们打擂台战的搏击的谈笑和嘶吼声,
兀凉军纪较中原有所不同,在军队内不允许对峙和搏杀,这种擂台战,向来是生死不论,赢者继承败者的财产和军衔,败者,要么倾家**产,要么就一命呜呼。
这样带着几分野性的厮杀,是刻在兀凉人骨子里的狠厉,也让他们保持了居安思危的警觉。
李炽听着这些声音,犹如被人扼住咽喉,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大将军,昨夜古兰朵的确是杀了三十人。”
听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但红颜是谁,在场众人都不敢说。
被风鼓动的玄色大氅猎猎翻着,李炽面上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鲁勾十万人驻守,循梦山还有六万兀凉最为精锐的铁骑,而他们拢共玄甲卫一起,也不过十万人。
人数的参差,后援的乏力……李炽在心头默默计算着,他面色突然一变,紧贴着胸口的一道熟悉的痛意袭来,这样的感觉,在他追被兀凉带走的李纶遇到硝石袭击的那一日,同样发生过。
李炽弯腰轻捂胸口,一张冷硬的面孔凛若霜雪,而就在他弯腰的一瞬,一道破空而出的冷箭猛地从他身后飞驰而来,直直插进了树干。
“嗖——”
“嗖——”
“将军小心!”
“敌袭!”
“快隐蔽!”
……
而此刻兀凉主帐内,与李炽几乎同一时间发作的古兰朵“咚”地一声差点栽倒在床边,一位兀凉侍女打扮的娇小身影立刻扔掉手边的物什飞奔过去。
她一手把着脉,一手用力解开他胸膛束缚的外衫,面色凝重。
笑声盈盈传入耳内,古兰朵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握住她的,带着几分柔软的嗓音,“小美人……别急啊。”
她穿戴着兀凉人的装束,却比兀凉的少女多了几分汉族女子特有的娇小灵动,一头雪白色的绒帽将脑袋裹成一圈儿,颈脖手腕的貂毛相得益彰,外套淡蓝色的狐皮小袄背心,保暖又防风。
雨松青不理会古兰朵的嬉笑,一张脸严肃又认真,紧扣在他薄凉的肌肤上,心脏也随着他的脉搏而跳动。
雾虚崖李炽昏迷,她借着李炽的脉搏怀疑古兰朵出现了脑出血,但是脉搏会因人而异,就算是同心蛊会出现一样的症状,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判断出他的病灶。可这两日,雨松青几乎是笃定古兰朵患有继发性脑出血和急性心肌炎症。
在雾虚崖的那一次,两人同时昏迷。古兰朵是因为脑出血,而李炽是因为被他牵连加上一氧化碳适当吸入导致短暂性的昏厥。而在那时,她其实已经察觉到古兰朵脑出血的症状。血气淤堵,湿热闭心,是典型的脑内出血淤脉象。
但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坏得多。
他已经出现了继发性脑出血。
也就是在第一次脑出血得到控制之后,颅内血管暂且得到顺通,但是由于后期其他疾病的因素,引起的脑部颅内压升高,血管破裂出血。
而后期其他疾病,她推测应该就是急性心肌炎症。
胸口闷痛,全身发热,若非他底子好,恐怕现在都不能下床。
急性心肌炎,是病毒对心肌细胞造成造成侵犯,导致心肌细胞的破坏,炎症指标一旦达到了一定程度,回传发热,心律失常,心速过度,破坏心肌细胞而造成胸闷气短,甚至胸痛发作,严重者,可会出现心力衰竭和休克。
心阴气血虚,思虑过度加上心火亢盛,是长时间的压力和和过度劳累。
“你还真是命大。”
这样急性和致命的急性病,是最容易让人猝死,他一得,还得了两个。
“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能不能救我们王?”
索图立在旁边抹着汗,似信非信看着她诊脉,“要不然,还是将肃大夫叫回来?或者是让巫医来看看?”
医者,最怕病人讳疾忌医和隐瞒病史,很显然,古兰朵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身份敏感,有什么疾病也不敢大张旗鼓的看诊治疗,只能藏着掖着错过最佳治疗时机。
雨松青冷哼一声,“等人来,你们恐怕就要给他收尸了。”
索图气的吹胡子瞪眼,低压着嗓音,“你!你这女人好毒一张嘴,我们王为了你杀了三十人替你报仇,你就如此诅咒他!”
“索图!”
躺在**的病美人怒目一睁,撑着头,“肃大夫回了王庭,来回也要月余,那些巫医更是半点用都没有。你若不想让本王死,就听她的话。”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在这个世间,没有比她还想让本王活下来的人。”
雨松青僵硬的笑了笑,在他琥珀色美目注视下,露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笑意,“是啊,没有人比我更愿意你活着。”
他的命,又不只是他的命。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