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现在想要扇他一巴掌。
越是这样精细得将她养着,她越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废物,越明白他一点儿不愿意和她共沐风雨。
他凭什么觉得她吃不得苦,凭什么觉得她不能替他承担,凭什么所有的决定她都没有话语权。
雨松青不说话,冷着一张脸看向别处,心上的余火未消,看谁都烦。
察觉到她情绪不太高,李炽想摸摸她长发的手停滞在空中,压低了嗓音,“青青,我走了。”
雨松青背过身去,还是没有说话。
直到听见铁甲在马鞍上摩擦的金属声,她才发觉李炽已经转身骑上乌雏,马蹄滴滴答答在身后响起,那些赌气和自尊瞬间被她忘在脑后,提着裙子跌跌跄跄地一路小跑追过去。
院落很深,夜色浓,门槛高。
她一跑,所有人赶紧跟在她身后,陈瑾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万一这姑奶奶非要哭着回去怎么办?
那他将功折过算是泡了汤。
人还没走远。
夜色下骏马上的背影高大伟岸,又冷寂肃然,她看着他的背影,一种被抛弃的情绪油然而生。
雨松青红着眼,小鸟似的扑腾往他身边飞。
李炽猛然回头,吓得赶紧勒紧缰绳,下意识的张开手臂想要抱住她,而雨松青却只是拽着他的披风骂了一声“骗子。”,径直回走。
她在生气。
李炽抿了抿嘴,眼神落寞。
“将军。”
冬日的北风能冻得人僵直,一群人在冷风中干等,过了多久,他们僵手僵脚地挪动马儿,凑在李炽身侧,才开口提醒他,“该走了。”
“好。”
……
十七年前,容边被兀凉屠城,朝廷为了保证边疆百姓的生活,特此下令罢免了容边还有周边几个县城的税,所以,来此安定的百姓大多数是外地人。
这座小城,虽不富裕,但是人口众多,商贾贸易很是热闹。
朝廷虽然禁止大燕百姓和兀凉通商,但是商人们自然是有各种渠道进行交易,金裸子,马匹,牛羊奶,首饰……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都能在这里进行交换,而当地的县衙似乎也对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不能买卖粮草之外,避寒的衣物,热辣的白酒,并不避讳。
容边女子装饰与中原有所不同。
她们习惯在面上戴上一层薄薄的纱幔遮挡黄沙。还喜欢在纱幔上装饰流苏,珍珠,珊瑚,宝石,就算是家境贫困的女子也会坠上自己亲手打的像是璎珞一般的坠子,纱幔随着人的走动而颤抖,一动一响,霎时别致。
雨松青就收到了用不同纱幔。
各式各样,每一种材质都上等精致。
可是她看都没看一眼,只拆开了李炽送过来的信。
首战告捷后,李炽带领着主力军一鼓作气,直接把格尔苏逼到了锡山山脉东侧,而越过荒芜的循梦山山脉,就是连绵无尽的锡林草原,主力军就迁徙到距离兀凉占领阜宁城外驻扎。
而阜宁距离容边四百公里,从荒漠到草原,她与他的距离,活生生间隔了四百公里。
战乱奔波,的确非常人所不能及。
战事也没有他预料的顺利。
格尔苏的先锋虽然在容边外败得惨烈,但战场移在草原上,在兀凉人的地盘上,兀凉援军增援的速度是大燕的好几倍。粮草,援军,甚至是御寒的衣物,都准备充分。相比而言,大燕内乱不止,兵力和支援都要两头分配,等到李炽一口气打到循梦山门口时,不仅是粮草已经所剩无几,锡山的寒冷也令其止住了脚步。
当然,这些事情,李炽不会写在信上。
他只会像个老妈子一样不停的嘱咐她照顾好自己,不能生病,不能乱跑,也不能滥发好心帮助不认识的人。
在最后的最后,才会犹豫再三写着,“念青青。”
念个屁!
想她就不会把她扔这么远。
气是气,可是缓过神来,她又把那三个字看了又看,看得心头酸涩,然后又生气。
如今是深冬,她不在他身边,照顾不了他的头疾和膝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一口热饭吃,能不能睡一个好觉。
她这里温暖如春,火炭炉火成日烧着,各种稀奇的玩意不重复的送过来,可他那里,物资缺乏,滴水成冰。
……
……
巳时,日头初露尾巴。阿琅匆匆地从外院走近,敲了敲房门,抬头看着雨松青。
“姑娘,那孩子又送东西来了。”
雨松青折好信笺,与阿琅对视一眼,“这次,他带了什么来?”
容边有驻军,城内治安相对来说不算差,但是也有疏漏,打击斗殴的事情官府管不着,驻军也管不着。
七八日前,她不过是随手救了一个被一群混混殴打的十来岁的孩子,可那孩子太过投桃报李,一而再三再而三的送礼还情,把东西放在门口就走,谁询问都不说话,谁叫都不回来。
陈瑾甚至跟踪了他好几日,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就是一个屠夫的孩子。
但送的东西,是越来越奇怪。
第一日,放了一盒香叶,第二日,放了葱段,第三日,在容边这样偏僻的地方,他带来了一盒八角。第四日,姜和辣椒,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都是与做菜相关的东西,雨松青昨日还在猜测他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时,第八日,也就是今日,他背了一扇排骨。
事出反常必有妖,雨松青说不清心里的疑惑是什么,但她却让人紧紧盯着他。
血水沿着背篓滴落地面上,肉质很新鲜,很干净,是刚刚扒皮屠宰的。
看门的小厮饶有兴趣地盯着折扇排骨,“这孩子,其实是准备给咱们姑娘做一盘菜吧?挺新鲜的肉。”
说着,他准备就将着一扇排骨送去厨房。
“等等。”
阿琅叫住他,将背篓放在雨松青面前,用银针测了测,又闻了闻,“应该没有问题,还是需要送进厨房吗?”
“没问题?”
雨松青半蹲下来,歪着头将这扇排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几乎是过了一刻钟,她的眼眸瞬间冰凉,讥笑地看着所有人。
“今天中午,倒是可以加一盘菜,可是,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同类相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