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所有人指责,质疑,李炽面色依旧平静,甚至眉头都未蹙一分,“臣失察。”
说着,他让人抬进了一人来。
除了露出一双眼睛和嘴,腹部,胸部,双腿,全部被纱布裹得死死。
“此人是锦衣卫暗插在南北军的斥候,你来说,当日南北军究竟是如何。”
那人爬不起来,但听到李炽的话,艰难地慢慢开口。
“殿下,荣王不止谋逆……”
“荣王早就与兀凉大皇子勾结,一面在南北军造成异动,三路分兵,我们摸不准他的套路,而他一面又派遣一队人去了兀凉,与兀凉古兰朵勾结贸易,倒卖军火。属下失察,当日只察觉他有意图去了兀凉,却没有发觉潜入燕都的叛军。”
换言之,李朝一边勾结兀凉,一边准备着燕都的谋反,若他当日能拿下燕都一半的局势,恐怕现在的锡山,早就被兀铁骑占领。
兀凉……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的心底都是一颤,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李炽。
大燕与兀凉的战争,几十年来从未停歇,从昭烈帝开始,一战再战,年年爬起来都是为战时做准备。而自成华帝七年李承意于兀凉一战大败之后,大燕的底气就被狠狠削弱,兵力几乎下降了不止一个等级,以至于在后面大大小小的战役中,都处于下风。若不是李炽四年前几乎是力挽狂澜的一战,恐怕现在燕都已经被逼到南方去了。
游牧民族环境极为恶劣,寒冬加上粮食稀少,这些年来,即便是签下了停战协议,可是因为大燕断绝了与兀凉的交易,在边疆时常收到百姓被掠夺的消息,每逢年末,就开始呈游猎打劫的方式骚扰大燕边境。
而今兀凉大皇子横空出世,在遇到李炽时几乎战无不胜。
此人,是大燕极为重要的隐患。
兀凉政权虽然乱,但是各部落极为团结,且以阿尔苏部落为主的各个旗主都是极为强悍的主将。比起大燕重文轻武,兀凉的将才可以说是群星璀璨。
一时之间,这些臣子忽然不知道是否还要弹劾李炽。
文官只想着保命,而武官却不敢真的让李炽出事。
这就是他横行燕都这么多年,就算是弹劾奏折上了天,依旧猖狂的原因。
所有人都不敢忘记,眼前这人,可不止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他还是北伐军统帅,大燕战无不克的战神。
将兀凉摆出来,即便是李炽真的想要谋反,李继都拿他没有办法。
李继自然也想到这一遭,他的面色没有刚才那般阴沉,但是依旧难堪,语气很是生硬,“那李朝勾结兀凉,你也没有听到消息?”
锦衣卫的情报网遍布大燕的每一个犄角旮旯。北疆和大燕的所有行政省份都有锦衣卫的人。荣王潜乱逼宫这样大的事情,他就不相信李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李炽依旧没有回答他,眼眸微微一抬,轻轻击了一下手掌。
锦衣卫听到声音,很快就将一个又一个装在尸袋里面的尸体抬进了勤政殿,众人数了数,竟然有十多具。
将袋子打开,一股浓厚的腐败尸臭立刻灌入殿内,受不了的文官首先蹲在旁边吐了。
“朱燃,你来说。”
跪在李炽身后的朱燃指着第一具尸体,“此人是荣王身边的执笔容平。”
“此人是锦衣卫安插在南北军第四禁卫军百户尉迟连。”
“此人是锦衣卫庆伟所千户杜劲川。”
一个个,一具具,都是锦衣卫安插在李朝身边的探子。
……
“宫变一事,确是臣失职,臣自愿辞去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以待殿下发落。”
殿内静谧无声,李继双眼微阖,攥紧了手。
以进为退。
李炽这是在逼他。
李朝一事,他绝不相信他半丝都不知道。
天珠转动得飞快,李继的情绪也难平。
他这是在搅局。
利用荣王逼宫顺水推舟,令他深陷囹圄,腾不出手来整治他。
可他若此时放过李炽,他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令他措手不及的事情。
当年他刚亲政,太后荣王执政,他手中无可用之人。
而今,局面以改,朝堂人才济济,后党不过秋后蚂蚱,不再是他的威胁。
他再也不可他再次权势滔天了。
这样一个猛虎,随侍在自己身边,就像一个未知的隐患,何况,他的身份,就是自己最大的威胁。
万一有一日……
这般想这,李继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都指挥使李炽,以权谋私,失职失察……随革去……”
“报——”
门外太监的声线刺耳,跪呈上一叠信笺。
“何物?”
被打断说话,李继瞪了一眼吕风。吕风赶忙跑过去接过那信笺,一脚揣在那小太监身上,“什么规矩,殿下未召,你竟敢擅自闯殿!”
“奴才……”
“拖下去!赏二十大板。”
“殿下。”
接过信笺,李继匆匆一瞥,面色大变,赫然一拍桌案,“荒唐!”
信笺上净数写着李朝与兀凉交易的军械,火铳,硝石数量与路线。
甚至精确到了沿途打通,合作的官员。
最后一页,明晃晃是一封给兀凉的托孤的信。
李纶。
李继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再难看,遇上兀凉,他不得不再次审视对李炽的判决。
革职与否。
一瞬间,无数个答案在他脑袋里飞驰。
李炽接过信笺,眸中也只是闪过一丝的意外,眼皮微抬。
在黑水县,他也只知道一条线而已,而这信笺上的线路,却是多达五条。
可这封信,从何而来?
如此及时。
“都指挥使李炽听令。”沉思良久,李继还是没动他的职位。
“臣在。”
“孤令你在截止日期之前,亲自去拦截,军械火铳绝不能交到兀凉手中。”他顿了顿,低声喝道:“还有,将李纶给孤带回来,生死不限。”
“若此事有所差池,孤亲自革去你所有官职,罪加一等。”